城市與小鎮的玫瑰
來自專欄 小說故事
雪花紛紛揚揚飄落的景象已然消失,僅剩星星點點的寒意仍在侵蝕著裸露在外的肌膚,綿長刺骨。但相較往日里那呼嘯的心悸,人們對此卻極為滿意。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略顯灰暗的城市,然而連日的躲藏,令得陽光缺乏溫暖的象徵,柔弱無力,僅僅給一小片的地區帶來點活力。
這個城市有些特別,卻也極為常見。科技的快速發展帶動了經濟的跳躍,以密集建築群為代表的城市規劃迅速取代了原本的小鎮與村莊,黝黑的土地蛻變為冰冷的混凝土,粗壯的樹木進化為纖細的日光燈,原始被文明迅速吞噬,只留下一點碎屑。然而就是這碎屑般殘缺的傳統小鎮,儘管位於城市正中心,被高大嚴密的樓房的所包圍,卻透露出一種異樣的和諧。沒有人知道這個小鎮是怎樣保留下來的,也沒有人會想著提議去掉它,就像一個古老文明中的花園在不經意間闖進了未來,除了小部分無所事事的人,沒人會對它做什麼多餘的事。閑暇的時候看上一眼,僅此而已。
小鎮的人是幸福的,作為唯一能感受到陽光的地方,這裡五彩斑斕,紅的花,綠的樹,藍的天,白的雲,黃的土,競相踴躍。小鎮的人也是不幸的,落後的經濟與文明,使得他們的心理高度平白地比那灰暗中的人群低了一段。在小鎮人的心中,城市的發達與先進是令人羨慕的,但那種機械般渾渾噩噩的生活方式卻是不值一提。
越過小鎮里略顯喧鬧的集市,入目之處,是一些四合院樣式的房屋,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在門房上掛著牌匾的「莫府」了。鮮艷的顏色與宏大的格局令人矚目,但明顯修繕過的外殼與內里破敗不堪的實質卻是讓人頓生隔世之感。
此刻,趁著太陽出現,一群中年婦女嘰嘰喳喳的嘮著家常。一旁,是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紅腫的小手揉捏著殘存的積雪,不時嬉笑。基於這個年齡段的特性,孩子們很快不滿足於呆在一處,飛快的在四周跑了起來,相互打鬧。就這樣,一個新大陸被發現了,一個小男孩捏著一個黑點,指著一處,興奮地嚷道:「你們快來看!這兒有好多蒼蠅!」
雖然陽光綿延不絕的籠罩著這片地區,但寒冷卻依舊主宰著生物的感官,在這種時節會出現蒼蠅,特別是一堆蒼蠅,實屬罕見。孩子們頓時被吸引了,紛紛動手嘗試捕捉。母親們有意見了,玩這麼髒的蒼蠅,染上病了咋辦?
「不準捉蒼蠅!」
「別碰這些東西,多噁心啊!」
「快放了,不然給我呆屋裡去!」
孩子們素來是聽從母親的,先後住手。那些蒼蠅,被放生的,受了虛驚的,都忙不迭朝一處飛去,好似虎口逃生。
「第一名,洛睿衡,689分!」
在一片驚嘆聲中,一名身穿黑色衣褲的少年站了起來,走向老師,雙手接過獎狀,極有禮貌的微微躬身致禮,表情平靜卻尊敬。老師眼中的欣賞之色呼之欲出,「睿衡,做的不錯,保持下去!不過要注意休息,別太累了。」洛睿衡禮貌的回應道:「謝謝老師!」
「鈴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立馬從拘謹的狀態中解放出來,教室里亂鬨哄的吵成一片,而洛睿衡卻依舊靜靜的看著輔導書,宛若鬧市中一處幽靜的亭台。
「啪!」
眼前枯燥的輔導書被一本包裝精美的書籍蓋住了,洛睿衡扭過頭,正好看到同桌兼死黨的張寒那張賤笑的胖臉,抬手打掉了張寒肆無忌憚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依舊是禮貌的話語,「你這是?」
不過這平淡的聲音讓張寒對自己這個兄弟有點絕望,自己在宿舍經常談到這些精彩有趣的小說,怎麼這傢伙偏偏就無動於衷呢!
「當然是給你看啊!睿衡,不是只有高考才值得你去花費時間,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你要學會去享受。再說了,老師都讓你注意休息了,你就看本小說消遣一下唄!」秉著拯救兄弟於水火之中的想法,張寒沒有輕易放棄,極力柔和的聲音,加上圓圓的身形,無形中令人倍感親切。
洛睿衡看著小說上神秘古奧的圖案,微微有些失神,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不想浪費時間。」
「唉!」張寒癱靠在椅子上,極度無奈的望著天花板,「你說你,雖然長得沒我帥,可總還算過得去,身材也可以,學習更是沒話說。都這樣了,你怎麼還不知足?電影不看,遊戲不玩,小說不讀,整天埋在那沒人性的輔導書裡面,你這人生還有個什麼勁兒啊!」
聽到張寒的感慨,洛睿衡微微失笑,剛想回話,一聲近乎於尖叫的喊聲響了起來,「洛睿衡,你媽媽死了!」洛睿衡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急忙往外沖,路過一個同學的桌旁時,特地往邊上挪了點,避免了那人的東西被撞倒。教室里,報信的女生依舊驚魂未定,看著滿屋驚詫的同學,突然想到洛睿衡經過時好像對自己說了什麼。
「死者梁秀英,38歲,本地人,離異,獨自撫養著一個兒子,名叫洛睿衡,目前是市一中的高三學生。」
小張簡要的彙報著剛剛調集的資料,恪守著警校學習時記住的要點。看到常勝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似是在分析案情,小張忍不住說道:「根據法醫鑒定,死者的死亡時間大概在凌晨3點至5點,死因為連續的刀刺。現場的痕迹顯示,死者應和兇手有過劇烈的搏鬥,但這個時間,正是人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若兇手是死者的朋友或認識的人,根本不需要經過搏鬥,所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另外,這種搏鬥的程度,鄰居居然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令人匪夷所思。至於監控,完全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顯然,兇手極有可能是一名慣犯,又或者說,這是一場針對性的謀殺。常隊,你覺得我分析的正確嗎?」
感受到小張的雀躍,常勝不禁笑道:「倒是有兩下子嘛,思路很正確,這樣吧,調查死者關係網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Yes,sir!」小張興奮地敬了個禮,跑開了。望著小張的背影,常勝不禁有些感慨,「老嘍!」
「常警官,死者家屬到了。」
常勝走進原本是洛睿衡卧室的小房間,沒有看到想像中洛睿衡撕心裂肺的喊叫的樣子。洛睿衡安靜的坐著,默默地流著淚,面無血色,全身微微得顫抖著。
「你好,我是刑警隊的常勝,很抱歉在這種時候打擾你,但我們需要找到線索,儘快將兇手捉拿歸案,希望你能配合。」常勝拉過一張凳子坐在洛睿衡對面,熟練的說出這句話。
洛睿衡禮貌地回道:「沒關係,我也希望早點破案,將兇手繩之以法。」
「就說說你印象中的母親的事情吧。」
「大約十歲的時候,媽媽就和爸爸離婚了,媽媽帶著我四處奔波,做各式各樣的工作維持生活。為了賺錢,媽媽從來都很小心謹慎,即便是因別人的過錯而受到委屈,也從不和別人發生爭執,姿態極為卑賤。因為這樣,家裡算是勉強有個溫飽,媽媽才能將我撫養成人。因為窮,媽媽一直盼著我能考個好大學,過上好日子,不用再這般受苦。眼看我就要高考了,媽媽卻走了!……」
派人將洛睿衡送回學校後,常勝點了一支煙夾在手裡,怔怔地看著那忽明忽暗的光亮,不覺想到了梁秀英死時的慘狀,似乎感受到被兇手宣洩快感般用利器瘋狂穿刺的痛苦……「常隊,人家福爾摩斯是叼著煙斗想破案手法,你怎麼拿煙燒手呢!」常勝驀地回過神來,眼前是不知何時回來的小張,正壞笑著看著那已經燒到指根的香煙,急忙扔到煙灰缸里,笑罵道:「笑什麼笑,說正事!」
洛睿衡再次走進了教室,同學們都愕然的看著他,之前報信的女生迎了上去,歉然地說道:「抱歉,我之前不該在這麼多人面前把事情說出來,對不起!」
「沒關係啦,沒想到會讓你這麼內疚,真是麻煩你了。」儘管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洛睿衡還是以一貫的禮貌回應著,略微帶上了些笑容。
張寒從一旁走過來,狠狠地抱了抱洛睿衡,安慰道:「要堅強,你還有我們!」
洛睿衡輕輕拍了拍張寒,示意自己沒事,而後,迎著大家擔憂的目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謝謝大家的關心,請大家不要擔心,我不會就這樣失去希望的,我會堅強的走下去,看著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
說完,洛睿衡徑自回到座位,拿起了之前的輔導書,專心致志的看著。
距離梁秀英死亡已經有五天了,案子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小張心急如焚,可又幫不上什麼忙,只得耐心整理著卷宗,同時回憶著調查時的情景。
記得在向洛睿衡的老師和同學了解情況的時候,他們都是一致的誇讚洛睿衡,學習好,待人禮貌,即便是遭到母親死亡的打擊,依舊對待周圍的人彬彬有禮,絕不會將自身的情緒影響他人。老師當時是有些哽咽的,她說:「看到睿衡在這種時候仍舊靜靜地學習,不釋放自己的情感,還為每一件事向別人道謝,我都不敢再看他了,天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梁秀英的鄉人則覺得,母子倆都挺好的,只是或許梁秀英對於過去的經歷太痛恨了,以至於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洛睿衡身上,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對待洛睿衡十分嚴格。所幸洛睿衡也懂事,依舊對母親非常孝順。當然,洛睿衡的老師不知道這些,因為每次見到梁秀英的時候,母子倆都是開開心心的,很和氣。
而在梁秀英工作的同事以及她的前夫看來,一個卑賤的人帶著一個在書堆里混的人是沒什麼出路的,他們對梁秀英的死沒有半點同情。甚至,她的前夫說,如果沒有他,梁秀英早就餓死了,這麼一個不知廉恥的人,死只是早晚的事。
梁秀英與前夫有什麼矛盾,二人為何離婚,這些小張都問不出來,作為一個從城市出生的孩子,小張很不理解,為什麼那麼好人緣的兩母子在這些所謂城市的工作者眼中,會如此不堪?如此一文不值?
小張也問過常勝,可常勝只是說:「沒什麼,這很正常,只要你多接觸,你就會明白差異是如何產生的了。」
靜謐的夜空下,漆黑的學生宿舍孤零零地矗立著,寒風再次襲來,似要吹走所有的生靈,只有幾個頑固的小動物樂此不疲的發出最後的抗議。
洛睿衡躺在床上,不時翻滾著,焦慮的神情和那漸趨粗重的呼吸聲,無不昭示著他又一次作惡夢了。數不清第幾次了,但每一次的夢境,都重複訴說著同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少年的成長史。
他出生在一個不平衡的家庭。之所以說不平衡,是因為他的母親極為貧窮,而父親卻是個富裕的商人。或許是因為父親口中所說的階級隔閡,二人時不時要吵上或打上一次,當然,最後都是母親吃虧,不管父親是虛弱抑或是強壯。想來,也就是因為階級隔閡,才導致這樣的結果吧。
後來,父母離婚了,少年跟著母親一起漂泊。這期間,若是運氣好,母親就能通過打工來維持溫飽,若是碰到了運氣差的時候,母子就只好沿街乞討,希望能遇到些好心人。總之,母子倆過的很苦,知道幾年後,才會到家鄉落腳,母親有了穩定的工作,少年開始讀書。
有一天,還很稚嫩的少年興高采烈的拿回來一本向同學借的小人書,他以為媽媽會陪他一起看,很開心的與她分享。可是,媽媽的臉瞬間變的好可怕。她撕掉了小人書,打了少年一頓,並警告說,一定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只有找到出路,才不會被人欺負。
自此之後,少年的成績突飛猛進,可終究是少年心性,他偷偷地盡一切可能在母親看不到的角度體驗著這生活的多姿多彩。可往往,會以少年的遍體麟傷而告終。
開始,少年是反抗的,他憎恨著,他覺得眼前的女人並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某個偽裝起來的惡魔。但隨著人們不斷地對他成績的肯定,溫潤有禮的態度的讚揚,他開始喜歡起來這個被逼出來的外殼了,雖然他還是會背地裡干著別人認為他不應該做的事,還是牢牢地記住他對母親有多麼痛恨。
自然,這是不能表現出來的,不然,「別人會看好我嗎?」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少年也越來越精明了。只要在除了母親的任何人面前,他都會保持著極聰慧。極有禮貌的狀態,甚至有時在母親面前也是。他認為那就是他自己,完美的自己。同時,各種分外的事不能少,少年覺得,這是對他表現成這樣的獎勵。
可最後,少年似乎犯了什麼錯,被執行死刑,槍響之後,少年的軀殼裡走出一個真正的惡魔,醜陋,暴虐,瘋狂撕咬著周圍所有的人。
一個月後,兇手捉拿歸案,在法庭公審的時候,洛睿衡的同學、老師、鄰居都去了,兇手伏法了,死者卻未必能瞑目。兇手離場時,張寒默默的起身鞠躬,似乎把什麼還了回去。
「是不是接受不了?」常勝將檔案密封,安慰的看著小張。
「倒也不是啦,只是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而且,常隊,你為什麼會懷疑他?他也只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沒什麼,當一個人呈現出與人性相悖的狀態時,他也就扭曲了。還是那句話,多去接觸,多去了解,你就會懂了。」
小趙點點頭,思緒又定格在了抓捕兇手的那一幕——「我懷疑你涉嫌殺害梁秀英,請協助我們回去調查!」說著,小趙用手銬將兇手銬住,兇手很平靜,沒有絲毫的惶恐,近乎優雅的伸出手,說道:「麻煩你們了,我會配合的,但請相信,我沒有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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