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就是合乎性情的堅持 | 還談《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

來自專欄 1Q89寫字公園

寫在前面

上次關於《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的文章，大多是關於「自我審視」，也可算作「如何看待自我」的參考。今天就想想寫寫在這種自我審視之後，到底什麼是「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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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迷思

我是出生在80年代和90年代交界的一代，現在回顧，時常發現小學到高中的未成年歲月，自己不知道喝過不知多少碗心靈雞湯。好像沒有這些雞湯，我們殘酷而壓抑的青春就無法順利過渡一樣。（事實上是否如此？我不敢回答）

而現在看來，許多的雞湯，都是被我誤解了。舉個例子，「愚公移山」的故事，我從小就用自己毫無思辨的腦子，覺得其主題是「只要堅定信念，不斷堅持，最終就會成功」，可現在看來，這難道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關於「無上神力」的執著，又或是指向虛無的故事嗎？

如果你不記得了，這個故事大概是這樣的：一個老頭90歲了，每天看著家門前的山，覺得非常礙事，讓所有人都出入不方便，於是他找來一些人，要把山移走。隔壁聰明的老頭笑他，說根本不可能成功。90歲的老頭卻說自己有好多子孫，能做這件事，聰明的老頭竟無言以對。而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誇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

也就是說，最終移走太行王屋二山的人，並不是愚公，而是「誇娥氏二子」。而其原因，居然是「操蛇之神怕他不停下」還有「天帝感動於他的誠心」。今天再讀這則寓言，我感嘆——「原來愚公移山其實是憑藉外力，靠的是具有無上神力的天帝和其他神仙！」我竟也像「智叟」一樣，「亡以應」。其中滋味，難以用語言形容。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執著的堅持，可能令他人動容和懼怕的道理。）

話說回來，重讀這個故事，使我對於「堅持不懈就能成功」這碗雞湯產生了全新的認識的，是村上春樹關於堅持跑步的這段話：

「並非只憑意志堅強就可以無所不能，人世不是那麼單純的。老實說，我甚至覺得每天堅持跑步同意志的強弱，並沒有太大的關聯。我能夠堅持跑步20年，恐怕還是因為跑步合乎我的性情。」

這段話讓我驚訝，與此同時狠狠鬆了一口氣。驚訝是因為他提及「跑步20年」文字間的淡然，鬆口氣是因為終於沒有讀到「這20年來，我就是咬著牙努力堅持，才得以一直跑步」這樣的雞湯答案。

而他的短短几句話，卻瞬間治癒了從小只會默念「堅持就是勝利」的我。

年少時，我們總是要跑800米，年年如此，必須達標。每次800米測試，都是天氣寒冷的初冬季節；每次從跑前到跑完，我的身體和精神都痛苦不已。平時的學習生活中，被課業壓滿的整顆心的我沒有心情和時間練習跑步。所以每次測試跑到第二圈的時候，我都只能靠默念「堅持就是勝利」這句咒語，拖著沒有力氣的身體拼了命的衝過終點。整個跑步的過程中，沒有一絲享受和快樂，也沒有品嘗到類似意義的東西。要說從中得出的結論，那大抵是「有些事對我們來說，即使毫不情願且沒必要，但也必須要做。」

如此看來，「堅持就是勝利」對我來說，更像是度過苦厄的咒語。而這段記憶，也被口中的血腥味、跑步後的乾咳不止，以及吹在臉上的凜冽寒風填得滿滿當當。

直到後來，偶然的機會我自己開始跑步，才突然領悟到跑步這個行為本身的意義，絕不是在「被要求跑步」的狀態下能夠體悟的。

合乎性情，至關重要

可是村上君說的話，還是一棒敲醒了我——只想憑意志堅強就無所不能，是個巨大的迷夢。「人世不是那麼單純的。」哪有僅憑意志堅強就能做到的事？回頭看看，如果做事不從中找到合乎性情、或是有所喜愛的原因，確實都不可能堅持下來。這也是我堅持認為「每個人都一定要了解自己」的原因。不了解自己，就無法明了到底什麼是「合乎性情的事」，也無法為所做的事賦予意義。你愛的事情，是賺錢也好，想像織夢也罷，又或者你只是想四處旅行、或者安安靜靜的畫畫、寫字……凡是符合你性情，讓你感受到平和、喜樂的，就是你熱愛的事。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是最接近「真實的自己」的時刻。

我看過太多一直「把事情做對」的人，看起來人生完滿，當我看著他們的臉，卻總為其中莫名流露出「喪」而感到困惑。他們的生活，看似萬事俱備，完美無缺，然而他們的外貌與表情，卻流露出虛空。我想其中的缺憾正在於：一切都符合世界、他人所說的標準，但於他們自己，「標準」卻是缺失的，所以就算看似一切皆有，他們仍然活的毫無熱情和快樂。

我也看過突然拋下一切看似「完滿」的東西，去旅行、去「尋找自我」、去「叛逆」的例子。大抵也是「喪」了太久，突然發現一切都不對，所做出的反應。因為「做對的事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正如談馬拉松時，村上所說的話：

「二十多年已經逝去，我也跑過了幾乎與年數相等的全城馬拉松賽事，可是跑四十二公里後感受到的，與最初那一次相比，似乎沒有多大變化，我大體都會經歷相同的心路。跑到三十公里，總覺得「這次沒準兒會出好成績呢」。過了三十五公里，體內的燃料便消耗殆盡，開始對各種事物大為光火。到了最後，則生出「揣著空空如也的汽油箱不停行駛的汽車」般的心情。然而跑完之後少頃，曾經的痛苦、可悲的年頭眨眼便忘得一乾二淨，還下定決心：「下次我還要跑得更好！」任憑積累了多少經驗，增添了幾歲，還是一再重複相同的舊事。

村上20年如一日地奔跑，既是在做他自己，也是在為「合乎性情」付出代價。而對我們來說，面對的一切，是時代賦予我們的，也是我們生來需要處理的，是我們這代人必須修鍊的「功課」。

本文圖片來源於網路

摘抄部分來源於村上春樹《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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