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步主義的首勝

來自專欄 同一片陽光

法國大選最終塵埃落地，這次民調結果沒有跑偏，馬克龍以極大的優勢戰勝了勒龐，當選為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總統。

對於我來說，這著實是個好消息，在經歷了英國脫歐和特朗普當選以後，終於有法國人民站出來給全世界踩了一腳剎車，阻止了它繼續朝著我不願看到的那個方向發展。

• 進步主義與保守主義

這些年，觀察歐美政治我們可以發現，左右的分野正在變得越來越不明顯。左右兩派內部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兩股逆向的潮流，一股不斷向中間靠攏，另一股則日趨激進。其內部被嚴重分裂，原先起到團結作用的左右翼意識形態似乎不再有效了。

這一點在兩黨制十分穩定的英美兩國表現得尤為明顯。一方面，「新工黨」的出現使得左右兩黨的主流觀點迅速接近；另一方面，科爾賓、桑德斯、特朗普等持較為極端立場的人物卻又依靠民間力量支持迅速崛起。

那麼我們應該如何解釋這種現象，舊的那套左右翼政治分野體系還能適用嗎？這一度使我十分困惑，直到在澎湃新聞上看到一篇文章《馬克隆與「新進步主義」：機遇與風險》，才頓覺豁然開朗。

文章提到，馬克龍提出了如今新的政治分野：進步主義-保守主義（原文為保守反動主義，個人感覺主觀性太強，因此去掉反動二字，保守在這裡應該是一個中性詞），並且明確進步主義的內涵是：普世的身份認同、開放社會、環保、平權、基本的福利保障、全球化、支持一體化的地區聯盟、重視科技等等。在馬克龍的這套進步主義當中，我們很難再用左右去進行歸類，他的許多主張既融合了左派的觀點也透露著右派的關切。事實上，很多即使仍然採用舊的左右翼思維的分析，也將馬克龍描述成一位經濟右社會左的政治人物。所以，不要僅僅因為勒龐是極右就把她的對手馬克龍稱為「白左」了。其實勒龐的極右也是對於她的社會立場而言，她在經濟上可是左的很，在法國如今的經濟狀況下，她還提倡提前退休年齡，增加福利，這才是某些人持之以恆要批判的「白左」吧。

總而言之，這場法國大選，若是僅僅停留在左右層面的分析，得出的結論將會與事實大相徑庭。而只有運用進步主義-保守主義這套理論體系，才能使本次選舉中出現的一些現象得到解釋，理解在全社會往右偏的情況下阿蒙為何還能在社會黨初選中勝出，梅朗雄為何能在第一輪斬獲如此多的選票而又不肯在第二輪中支持馬克龍。其實說到底，這就是兩種道路的對決，如果說馬克龍的進步主義是說要擁抱世界，面向未來，繼續推進全球化，那麼勒龐梅朗雄等人所代表的保守主義就是主張回到過去，現在的全球化是壞的，要make XX great again。究竟是往前走還是向後退，我想不同人一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我們必須明白，現在世界面臨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十字路口，而是前方未知的道路。

• 法蘭西斯坦？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許多網友提到法國就只想到穆斯林移民了，提到勒龐也就只知道她反移民了。所以這次大選結果一出來，很多人就不淡定了，「法蘭西斯坦」的論調層出不窮。

這些朋友我想他們應該並不關心法國吧，更不關心法國政治吧。事實上，這一次的法國選舉，雖然移民問題作為一個避不過去的問題得到了選民極大的關注，但是在選舉中，各個政治派別以及其支持民眾之間爭論的焦點還是在於針對全球化的態度問題，移民問題歸根結底只是如何面對全球化的一個子議題罷了。更不用說在當前的環境之下，每個候選人，不論政治立場，無一不對恐怖主義持強硬立場，所以若是想僅僅憑藉這一點就去選擇支持或反對某一位候選人，那必然是極不恰當的。

法國與其他歐洲國家不同的一點在於，穆斯林移民對它來說是歷史遺留問題，大部分現居於法國境內的穆斯林都是早前的北非移民及其後裔，近年來爆發的難民危機對法國的影響反而沒有德國或者北歐國家那麼大。而穆斯林移民帶來的治安問題也不是近些年才出現的，早在希拉克當政時期，巴黎就發生過嚴重的移民騷亂，因此批評法國現在的難民政策是沒有必要的，法國並沒有向德國那樣接收大量難民，其內部的穆斯林群體問題也不是難民所帶來的。

所以也不要指望勒龐上台能夠給法國帶來多大的改變，她不可能去驅逐那些早就擁有法國國籍的又沒有接受極端思想的穆斯林，當前的人口比例不會得到根本性變化，所以如果你覺得現在的法國快成「法蘭西斯坦」了，那麼就算是勒龐，也無法扭轉這一趨勢。

更不用說，反移民一旦反起來，華人也難以獨善其身。就好像去年的英國脫歐，很多人將此歸咎於難民危機，這是十分可笑的，確實很多英國人因為不滿移民而投票支持脫歐，但是他們最痛恨的可是搶了他們工作的東歐人，和穆斯林關係並不大。移民並不只有穆斯林，今年法國華人大都投給了馬克龍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說了這麼多並不是想否認移民問題的重要性，我同樣非常不希望法國成為一個穆斯林人口占多數的國家。但是這不應該靠著勒龐的那套自我封閉的政策去實現，法國現在需要的是一劑解藥，而不是以毒攻毒、同歸於盡。只有保持開放的心態，讓更多法國人包括移民享受到全球化帶來的好處，使他們從心底認同法國，法國才能變得更好。

• 挑戰才剛剛開始

說實話，馬克龍此次當選也是各種機緣巧合的結果，如果菲永沒有爆發出醜聞，馬克龍有很大可能都沒機會進入選舉第二輪。所以說，馬克龍所舉起的這面進步主義的大旗尚未被大多數人所接受，大家還是在基於之前形成的左右認知進行站隊。

在總統大選中馬克龍還能用自己非左非右的身份贏得不少對傳統左右政黨失去信心的選民支持，但是在接下來的議會選舉中，作為中間派的「前進運動」要取得好成績就沒那麼容易了。

而在法國半總統制的政治制度之下，議會的支持對總統施政又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如何在議會選舉中集結自己的勢力將成為馬克龍勝選後將要考慮的重要問題。在現在的法國政壇，馬克龍能夠拉攏的政治勢力其實不少，法國不像英美一樣有傳承甚久根深蒂固的兩大政黨，政治人物對於政黨的忠誠度不會太高，這對於馬克龍來說是個機會，他如果能用好進步主義這張牌，將自己的這套新政治分野體系推廣開去，完全有可能吸引到大量持中間立場的社會黨和共和黨大佬的轉投，並由此營造出以自己為代表的進步主義勢力與勒龐梅朗雄等人的保守主義勢力的對壘。而從這次的選舉中也可以看出，在當前的法國，進步主義陣營對保守主義還是略有優勢，這樣一來，馬克龍領導的「前進運動」就很有可能在議會選舉中收穫不俗的成績，進而得以全面推行自己的進步主義主張。

當然，我們也不能過於樂觀，馬克龍提出的這些主張還沒有付諸實施，我們無法預料它會帶來怎麼樣的影響，究竟能否將法國從當前的困境當中帶出來。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希望他能夠成功的，畢竟馬克龍作為第一位提出進步主義的總統，正吸引著全世界的目光，接下來幾年法國的發展將會成為檢驗進步主義的標準，如果他失敗了，那麼保守主義將捲土重來並很有可能在接下來一段時期長期籠罩全世界；而如果他成功了，那麼2016年就將成為保守主義所能達到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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