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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探春:快來加入海棠詩社,林黛玉:呵呵

賈探春:快來加入海棠詩社,林黛玉:呵呵

這是何心秋的第三十七篇紅樓文。

前不久,一個名叫武亦姝的十六歲少女著實火了一把,這也讓「中年女人」董卿和她的《中國詩詞大會》,因為國人難得的情懷熱浪,走到了前端。

平心而論,武亦姝的詩詞儲量和基本文學素養在當代的同齡人中,雖然算得上出眾,但相較於20年前,暴擊撩妹的主要手段基本來自於詩詞的中學生,他們的國文水平而言,頂多算一個中上。

但也必須要為央視在做此類,如《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朗讀者》等節目時,有著遠超地方台的厚重底蘊和風向引領而點贊,畢竟多在這邊拉一個清新粉絲,就會在「皮皮鱔」那邊減一個怪誕擁躉。

這也是為什麼我要一直堅持寫紅樓文的原因所在,雖然靠著不管是什麼觀點先擺出一個反方觀點,和出格的滿屏戾言,可能更容易引流和變現,從而體現某種所謂的價值,但能多讓哪怕只是一兩個人,沉下心來讀一讀這一部屬於我們自己的,包羅萬象的曠世巨著,紅樓夢。

這種樂趣和幸福感,都已經讓我難以言說了。

言歸正傳。

話說200多年前,大觀園成立海棠詩社,原始贊助商是大觀園苗圃公司CEO賈芸。

這個賈寶玉的乾兒子,贊助了兩盆白海棠。

為什麼賈芸送寶玉的是海棠花呢?而不是金項鏈金手鐲月光寶盒,或者月季牡丹藍色妖姬什麼的。

書中並沒有說,我的猜想是:

一是寶玉愛花。

二是海棠高貴,素有「花貴妃」之稱。正巧賈府出了一個貴妃,賈元春,是寶玉的親生姐姐,這個馬屁拍得可謂高明至極。

三是當時還沒有嫁接園藝,白海棠屬於異種,十分難得。古代歷來對天生異相有著圖騰般的追求和信仰,而賈寶玉又正好是嘴銜通靈寶玉而誕,他的異相向來被賈府引以為傲。

所以,這花送得講究,送得有學問,不是一般煙酒茶可以相比的。

不得不說寶玉這個乾兒子,收得好。

其實,賈芸並算不上什麼贊助商,真正的贊助商是統領賈府內務的王熙鳳,賈芸送白海棠只是想討好他乾爹寶玉,正好無意中被詩社的幾個創始人看見,便將詩社命名為海棠詩社。

這個詩社和後世的中國詩詞大會有類似。從形式來講,把武亦姝比作林黛玉或者薛寶釵,尚無不妥,但如果把董卿比作詩社主持人李紈,恐怕她是不答應的。

畢竟李紈是個寡婦。

這李紈在前三十六回出場不多,屬於打醬油的角色,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她的身份。她是賈府長孫賈珠的遺孀,帶著遺腹子賈蘭過活,一向的形象是沉默少言,不問府事。

但到第三十七回,有了這個詩社,她便活絡起來了,又是提供場地出主意的,又是四處活動拉贊助的,竟像變另一個人似的。

這個其實很好理解。古代的寡婦有守節的義務,沒有再娶的權利。有名的「烈婦」、「貞婦」如何的清心寡欲,心如死灰身似槁木的過完一生的例子不勝枚舉。

李紈作為賈府長孫媳婦,這些都必須是她行為的典範,不能逾越半步。而這樣的生活對一個出身書香世家(其父曾任國子監祭酒,相當於現在的中央黨校校長),有學識有眼界的女人來講,無疑是從此只有冬天。

現在有了詩社,就彷彿春天又回來了。我不出門,不打扮,不上網,不淘寶,不和別的男人說話,我寄情於詩詞總可以吧。

所以,海棠詩社裡的李紈才是真正的李紈。

而且從詩社運作和執行的整個情況來看,她的才能絕不輸於王熙鳳。如果賈珠還在,可能還真沒鳳姐什麼事。

只可惜,這個被李紈視為生活希望的詩社其實是個怪胎,它並不是大觀園一眾紅男綠女閒情逸緻的體現,而只是府內高層角力的一塊污地。

為什麼這樣說?

我們先來看海棠詩社的第一場。

詠海棠。

寶釵的詩是: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黛玉的詩是: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對於寶釵和黛玉的詩孰高孰低,這個很難判別,立意不一樣,喜好不一樣,結論自然就不一樣。作為主持人,李紈的評語還算公允。她說:「若論風流別緻,自是黛玉這首,若論含蓄渾厚,終讓寶釵。

這話沒有問題,但接話的人就有問題了。

李紈只是公允的評論,並還沒有說出名次,這時探春馬上接話了:「這評的有理,瀟湘妃子當居第二。

主裁都還沒說罰十二碼,你第四官員就直接上來說,點球。

好吧,姑且當你口直心快。

那再來看第二場。

詠菊花。

若論詠菊,方文山的「菊花殘,滿地傷」自謙第二,誰敢當第一?

當然,這是後話,不能穿越。

李紈上一場是沒辦法,不好直接駁你探春三小姐的面子。這一場,所有人的詩一做完,根本不給大家評論的機會,她先直接宣布結果:

第一是黛玉,第二是湘雲。

好了,你們可以接著說了。

先是寶玉說,他當然還是傻呵呵的,黛玉好黛玉好,評得妙啊評得妙

然後黛玉自謙,不敢不敢,慚愧慚愧

倒也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時不和諧的聲音又再次發出,又是探春

她說:「到底要算蘅蕪君沉著。」第一第二都不是寶釵,你非要提薛寶釵,這意思是不管怎樣,反正就是寶釵最好嗎?

這探春一而再,再而三的為薛寶釵搖旗吶喊,她到底想幹什麼?

我們再回過頭來看,詩社成立初期,一幫子小柳永小清照取別號的那一幕。

探春除了給自己取別號之外,總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幫黛玉取,一句是點贊寶釵的別號。

探春給黛玉取的別號是瀟湘妃子,這個名字看起來很美,很適合黛玉,大家一致叫好,甚至現在網上也有很多同名者,都是想取其凄美之意。

但黛玉當時的反應是:「低了頭方不言語」。

這個反應很奇怪。黛玉想起了什麼?

那就要看看探春取自什麼典故了。探春說:「當日娥皇女英灑淚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瀟湘館,他又愛哭,將來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他作`瀟湘妃子就完了。」

娥皇女英是兩個人,又共稱皇英。長曰娥皇,次曰女英,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帝堯的兩個女兒,姐妹同嫁帝舜為妻。後舜至南方巡視,死於蒼梧。二妃往尋,得知舜帝已死,埋在九嶷山下,抱竹痛哭,淚染青竹,淚盡而死,因稱「瀟湘竹」或「湘妃竹」。

聰明敏感如黛玉,如何看不出來探春這是諷刺她和寶釵兩女共侍一夫甚至爭夫。

所以她才「低了頭方不言語」,寶寶我不開心。

然後緊接著李紈說:「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個好的,也只三個字。」惜春迎春都問是什麼。李紈道:「我是封他`蘅蕪君了,不知你們如何。」探春笑道:「這個封號極好。」

從這句話的「早已」,以及之前寶玉一聽要開詩社興緻勃勃要馬上開干時,寶釵很蹊蹺的說了一句:「你忙什麼,人還不全呢。」結果一語未了,李紈也來了

可以看得出來很明顯這不是巧合,是寶釵故意邀請的李紈,她知道李紈馬上要到。而且寶釵、探春早已和李紈商量好取名的事情,李紈是和探春寶釵站在一邊的。

從此處也可以看出遵從封建禮法的李紈在寶黛之爭上,是比較傾向於寶釵的,而且詩社的目的和運作她應該是提前知道的。但當她看到探春在第一場挺寶釵表現得吃相太過難看,再加上賈母一直不表態(詳見何心秋之賈母:我不給的,你們不能搶),她自己也不想淌這渾水太深,所以第二場,她果斷的判寶釵出局。

再來看李紈說出蘅蕪君三個字時,眾人都沒太大反應,只有探春說,極好。

當然極好,兩女爭一夫,一個只是妃子(黛玉),一個是君上(寶釵),高下立判,意圖明顯。

最後,我們再來想想是誰提出的開詩社,事情就會一目了然。

對,沒錯,就是探春。

她給哥哥寶玉寫的信,建議開一詩社。

一向熱衷於權利,想當王熙鳳第二的探春,既不擅長詩詞,又沒有這方面的情懷,她怎麼會突然提議開詩社呢?

答案也是曹雪芹給的。

第二十七回,探春在向哥哥寶玉表明心跡的時候,不僅說自己的母親趙姨娘陰微下賤,還說:我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別人我一概不管

她只聽太太王夫人的話!

海棠詩社成立路線圖頓時清晰可見:

關於到底是「木石前盟」還是「金玉良緣」,賈母一直不表態,擁薛派的王夫人和賈元春在清虛觀打醮試探失敗後,再生一計,找來賈探春,讓她主張提議開詩社,並在詩社上為寶釵造勢,打壓黛玉。

向來奉王夫人為尊的探春當然領命,隨即給哥哥寶玉寫信提議開詩社,並通知了寶釵,告訴了她,她們的用意,然後,兩個人找來了幫手李紈。

這就有了上文說的一切。

一個本該只是吟風嘆月的清新之地,卻是因為這樣的政治目的而誕生的怪胎。

我只想對呆萌的寶玉說一聲:

兄弟,你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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