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書情結

來自專欄 賀蘭哨

小人書，也可以叫連環畫。據史料記載：「光緒末年到辛亥革命前後，文海書局，文益書局開創了圖畫為主，輔以圖案的連環畫形式的石印小人書多種。

進入民國，隨著印刷技術的進步，通俗易懂的小人書成為率先走近老百姓的讀物，很快就為大眾喜聞樂見。張樂平的《三毛流浪記》，至今膾炙人口。新中國成立後，新連環畫事業獲得了勃勃生機，小人書出版業空前繁榮，也造就了幾代的忠實讀者。」

小時候，我家住在東單西觀音寺96號，從家門出來往東跨過97號院（一家印刷廠）就是東城的鬧市口了。

東城鬧市口在現在北京火車站前街與東長安街的交匯處。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隨著東長安街的開拓和北京火車站的建設，東城鬧市口連模樣帶名字一塊兒從北京消失了。

話說鬧市口的路東，把北口的第一家店鋪就是個小人書鋪，門臉和面積都不算大，但名號挺大，叫「東興書局」。

「東興書局」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張的，沒有問過掌柜的，總之是「老太太的被窩——蓋有年矣」。

「東興書局」的所有小人書一律貼著牛皮紙的封皮，封皮中間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毛筆字寫著小人書的書名。

小人書的封皮被掌柜的小心地揭下來去做廣告。一部分被貼到店門的玻璃上，一部分被貼到店鋪兩扇窗戶的玻璃上，剩餘的那部分乾脆粘貼到木板上，製作成了貨真價實的的廣告牌，掛在店鋪里的牆壁上。

「東興書局」的房門上半部用十字木欞分割，鑲嵌著四塊玻璃，下半部是木板。門的腰部釘一根彈簧，彈簧的另一端釘在門框上，在人們進出房門時，門在彈簧的作用下會自動閉合。無須贅述，門上的四塊玻璃上貼滿了奼紫嫣紅的小人書封面。

那個時候，大部分人的家庭生活都很拮据，孩子們的零花錢很少，但即使這樣寧肯少吃一把酸棗面，一塊水果糖，也要省下錢來「東興書局」看書。在店鋪里看書是一分錢1本，柤回家看是兩分錢1本（每天）。「東興書局」有一個用線繩訂成的牛皮紙大本子，借書時不要什麼手續，只需要報上家庭住址、借書人姓名。我們家經常是一次租借5本書，一角錢，我們登記用的是我姨父的名字：「西觀音寺96號 張輔臣」。

店鋪里沿牆根擺放著一溜頂天立地的書櫃，每層的書格里碼放著一排排、一摞摞的小人書。你只要說出小人書的名字，掌柜的就會馬上會信手拈來，猶如探囊取物。

當然，更多的人是在店鋪里引頸向書。店鋪里總是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熙來攘往，擁擁擠擠。有的捧著《三打白骨精》、《黛玉葬花》，有的捧著《槍挑小梁王》、《桃園三結義》津津有味地看著，廢寢忘食，有的上廁所胳肢窩底下都要夾本小人書，忘記了回家，忘記了外面喧囂的世界，盡情地在知識的海洋里徜徉著，這時你看吧，有欲罷不能的，有血脈賁張的，有躊躇滿志的。當然也有的掩卷小憩，成了夢蝶的莊周。

在那個沒有電視、手機微信，少有電影的年代裡，小人書給我們帶來了無限的樂趣。小人書給我們打開了一扇扇認識外部世界的窗口，我們像一塊乾燥的海綿丟進水裡，滋滋地吸收著知識的養分。小小的年紀談起情懷古今的《三國演義》、意味蘊藉的《紅樓夢》、輕鬆愜意的《西遊記》、信馬由韁的《水滸傳》里的故事，我們個個都如數家珍。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們就知道畫《大鬧天宮》的畫家是劉繼卣、畫《西廂記》的畫家是王叔暉。也知道每一本小人書都凝聚了畫家的無數心血。繪製《鐵道游擊隊》時，為了讓繪畫更加符合民俗地理環境，畫家丁斌和韓和平先後5次奔赴山東，歷時8年才完成創作。

數理化的知識可以靠突擊，短期內見效；而文學知識，全憑日積月累，潛移默化，回憶我們每個人成長曆程，小人書功不可沒啊！

「東興書局」掌柜的話比較直白，但話糙理不糙：「愛看小人書的孩子長大准有出息」。

一位懷揣教育理想的學者朱永新的話比較文雅：「一個孩子即使學習成績平平，但只要養成閱讀的興趣和習慣，一定比考高分的孩子走得更遠。」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萬劫不復的「文化大革命」突兀而至，在憂心如焚的「破四舊」狂潮中，一個霧氣氤氳的早晨，小人書和小人書鋪被視為毒害青少年的罪魁禍首，頃刻之間小人書鋪里的小人書都被付之一炬。一身滄桑、菩薩低眉的小人書鋪掌柜百口莫辯，捶足頓胸，哭天搶地，無濟於事。從那以後給我們童年時代帶來無限快樂的北京小人書鋪損失殆盡，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