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一碗面寫出一篇江湖小說?

在古龍的小說中,往往在深夜賣面的人,對人生一定有著深刻的體會。所以如何以一碗面的主題寫出來一篇江湖小說?


賣面人:歡迎客官,客官要點什麼?

東方羿:一碗刀削麵,一點雪裡紅。

賣面人:客官抱歉,我這什麼面都有,就是沒有刀削麵。

東方羿:刀削人頭面,雪裡藏血紅,真的沒有嗎?

賣面人:切多少小菜,喝什麼酒?

東方羿:切一副心肝,打三碗拆骨酒。

賣面人:誰的心肝,誰的骨頭?

(東方羿遞過去一張紙)

賣面人:這碗面貴哦!

東方羿:江湖人求一個溫飽,價錢好談。

賣面人:湯麵乾麵,外帶內用?

東方羿:差別在哪裡?

賣面人:湯麵是石沉大海不明不白,乾麵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客官若是趕時間那就外帶,不然可以留一點時間慢慢品嘗。

東方羿:那就來一碗乾麵,外帶。

賣面人:這是價錢···

東方羿:公道。

賣面人: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東方羿:留一個碗底給我做紀念。

賣面人:當然,多謝光顧,滿意了下次再來。

出自霹靂布袋戲中,這是東方羿雇暗中佣絕情書殺太史侯的交易,人頭被送到東方羿手裡。其中各種暗號比如項目、細節、對象、事後處理等等都有暗語表示,請大家自行猜測。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決不會選擇在十八里鋪賣牛肉麵。

我的面,九文錢一碗,湯汁濃厚,麵條筋道,牛肉肥美,物美價廉,童叟無欺。學名牛肉麵,江湖人稱刻骨銘心超級無敵乾坤八卦黯然銷魂翻車牛肉麵。

來我這裡吃面的過路人很多。這名字是個姓周的廚子取的,後來不知怎的傳開了。對於他我實在印象不深,也不知道他打哪裡來,也不知道他到哪裡去。當然,對於很多過路人我印象都不深。

啊,畢竟嘛,這世上所有東西大約都有保質期。江湖月報有保質期,擀出來的麵條有保質期,這一碗面有保質期,所以記憶這東西幾乎就可以斷定也是有保質期的。我記得的人並不很多,大多數是見過一次就不會再見的。還有很多是我大約在他們吃面的時候打聽過他們的故事,然後忘卻,最後再從別人嘴裡聽來。於是恍然大悟的想起來,原來是那個人。

譬如有個婦女,不知道姓甚名誰,只說要趕路到七俠鎮去看什麼稿子。我並不懂這一方面的事情,只是應和著她。待到飯畢,她神神秘秘的靠過來,對我的面品頭論足大作文章,然我並不太理解她說的是什麼。但她最後還非常高傲的看我一眼:「我連宮裡的面都吃得,一般一般,我上面有人。」

不過事後,據說是什麼姓范的大書商,趕到七俠鎮商談什麼出書。後來又不知道怎麼被抓起來了,逮到衙門,房梁又不知道為什麼塌了,反正據說是死的很蹊蹺。

譬如有個老頭,和顏悅色。和我講了一車大道理,說是從前犯錯,趕往七俠鎮求得什麼教化,我就囑咐他不要想些有的沒的,填飽肚子好趕路。他最後大約是告訴我他打哪裡來了吧,我忘了。名字倒是有印象,姓是個複姓,剩下便也不甚清楚。

不過事後,據說是什麼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公孫烏龍,趕到七俠鎮去找關中大俠,再就是差點又殺了人什麼的,最後出沒出人命也就不知道了。不過據說是被銬到大牢里了。

譬如有個人,總覺得他男生女相,或者女生男相,娘里娘氣,雌雄莫辨。穿得一身紅,吃面都要把桌子先擦三遍,然後親自看著我煮麵,絕不允許一粒灰塵落進裡頭的樣子。看得我渾身直發毛,也沒敢和他搭話。

不過事後,據說是什麼江湖劍客平谷一點紅,往七俠鎮要去尋仇還是劫獄什麼之類,到了那邊,別說辦事沒辦成,反而當個江湖惡人讓官府給逮了,關大牢到現在都沒出來。

譬如有個小夥子,不但要吃我的面,還要總要追問我什麼「誰的輕功最快」、「誰的內功最強」諸如此類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我只好打哈哈。吃著面他又吟詩,搖頭晃腦好一會兒,背完一句還非要跟著朝代作者,不知道什麼意思。不瞞你說,我覺得他腦子有點毛病吧。

不過事後,聽說是姬無命的弟弟姬無病,平生最喜歡賣弄學問,據說通讀詩書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上七俠鎮是為了給哥哥報仇。我還為了關中大俠擔憂了一陣子,不過後來據說是被抓住了,還被斬首了。我於是放心了。

所以我的面俗稱翻車面,誰吃誰翻車。不過大約就是種傳說吧。我唯一感到慶幸的是我竟然還沒有死,不過做人要是清清白白的,倒沒有什麼好怕。

噢,說起來,原來我的麵攤旁邊還有個畫畫的老頭。經常攤張宣紙畫小人,一畫就是一天。我問他在畫什麼,他只說畫著玩玩。我也就覺得沒啥好玩,畫的人拿的劍都是彎的,可見功夫不咋地。他還問我要不要給我畫幾張換碗面,後來我也請他吃面,也沒讓他畫畫,留著還佔地。不過後來他被請去七俠鎮畫畫了,好像沒回來過。

我一直很想知道,七俠鎮是個什麼地方。偌大個江湖,有一半人在那裡翻過車。

不過江湖么,不翻車怎麼能叫江湖。

江湖就是江湖,我的江湖就是跟老主顧們打打招呼過過日子,他們都是我江湖裡的碌碌過客。我不管他們有怎樣的故事,殺過人還是沒有,因為人總是會變的,誰也不知道他們過去的樣子,他們只是我的顧客。交九文錢,我給他們煮麵,僅此而已。至於刀光劍影啦恩怨情仇啦,都是他們的江湖。

不過我注意到的,是我的面需要漲到十文錢了。因為最近繳稅是在太高。

唉,要混不下去啦。如果下輩子再選一次,還是不要賣麵條了。


抖個機靈。

  一盞已經被煙火熏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個小小的麵攤,幾張歪斜的桌椅和兩個愁苦的人。

  這麼樣一個凄涼的雨夜,這麼樣一條幽僻的小巷,還有誰會來照顧他們的生意?

  賣面的夫婦兩個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想不到就在這時候,窄巷裡居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居然有個青衣人冒著斜風細雨踽踽行來,蠟黃的面色在昏燈下看來彷彿得病已久,看來應該躺在床上蓋著錦被吃藥的。

  但是他卻告訴這個小麵攤的老闆:「我要吃面,三碗面,三大碗。」

  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有這樣好的胃口。

  老闆和老闆娘都忍不住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客官要吃什麼面?」雖然已經有三十多歲,身材卻還很苗條的老闆娘問他:「要白菜面?肉絲麵?還是蹄花面?」「我不要白菜肉絲,也不要蹄花。」青衣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要一碗金花、一碗銀花、一碗珠花。」

  他不是來吃面的,他是來找麻煩的。

  可是這對賣面的夫妻臉上卻連一點驚奇的表情都沒有,只淡淡的問:「你有本事吃得下去?」

  「我試試,」青衣人淡淡的說,「我試試看。」

  忽然間,寒光一閃,已有一柄三尺青鋒毒蛇般自青衣人手邊刺出,毒蛇般向這個神情木訥的麵攤老闆心口上刺了過去,出手比毒蛇更快,更毒。

  麵攤老闆身子平轉,將一根挑面的大竹筷當作了點穴橛,斜點青衣人的肩井穴。

  青衣人的手腕一抖,寒光更厲,劍尖已刺在麵攤老闆的心口上,卻發出了「叮」的一聲響,就好像刺在一塊鐵板上。

  劍光再一閃,青鋒已入鞘,青衣人居然不再追殺,只是用一種很平靜的態度看著這對夫婦。

  老闆娘卻笑了,一張本來很平凡醜陋的臉上,一笑起來居然就露出很動人的媚態。

  「好,好劍法。」她搬開了竹棚里一張椅子,「請坐,吃面。」

  就在這時候他們又看見一個人施施然走入了這條陋巷。

  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人,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像這個人這種樣子的人。

  這個人的樣子其實並不奇怪,甚至可以說連一點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他看起來好像比一般人都要高一點,也許比他自已實際的身高都要高一點,因為他穿著的是一雙有唐時古風的高齒本屐,雖然走在泥濘里,一雙白襪上卻沒有濺到一點泥污。

  他的穿著並不華麗,可是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色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沒有佩劍,也沒有帶任何武器,卻撐著柄很新的油紙傘。可是,當他冒著斜風細雨走入這條陰暗的陋巷中時,就好像走在艷陽滿天百花盛開的御花園裡一樣。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他的樣子都不會改變,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不管在多麼艱苦困難危險的情況下都不會改變。

  所以他臉上也總是帶著微笑,就算他並沒有笑,別人也會覺得他在笑。

  也許這就是這個人唯一奇怪的地方。

  昏暗的燈光也照上這個人的臉了,並不是那種能讓少女們一看見就會被迷死的臉,但是也絕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除了麵湯、面鍋、湯匙、筷子、醬油、麻油、蔥花之外,這個小麵攤也和別的小麵攤沒什麼兩樣,也有個擺滷菜的大木盤,擺著些牛肉、肥腸、豆乾、滷蛋。

  這個人好像對每樣東西都很感興趣。

  「每樣東西我都要一點,豆腐乾最好切多一點」他說,「另外再來兩壺酒,不管什麼酒都行。」

  「面呢?」老闆試探著問,「你要吃什麼面?要幾碗?」

  「半碗我都不要」這個人微笑,「我只想喝點酒不想吃面。」

  這個人居然不是來吃面的。

  來吃面的三個人神色都變了,獨臂人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麵攤的老闆已經握住了那雙挑面的長筷。

取自《楚留香傳奇 新月傳奇》

初讀古龍就是這篇。


引:長安城內 淺草巷

夜已深

無風,無雲,月甚明

所有人都早已經入睡,唯一沒有睡的是這個老人

佝僂,黝黑,粗布麻衣

長安城裡至少還有一千個佝僂,黝黑,粗布麻衣的老人

但是如果我把他和他們混在一起

我卻保准你能夠一眼認出他

只因為他,實在與眾不同

老人挑著扁擔走著,卻不吆喝,是因為他深知自己的面香早已飄遠還是不忍打破這夜的寂靜?夜裡賣面的人不在少數,大多在賭場妓院門口,倘若有人把麵攤擺在空無一人的小巷子中,那他必然是個十足的傻瓜,可好像這世上的傻瓜還不少,這老人就是其中一個。

老人已放下扁擔,起爐,加湯,下面。彷彿知道客人馬上就要來了一樣,老人把面盛在了一個足足有臉盆那麼大的碗里,面已盛好,可客人還未到,老人並不急,好似也不怕面變涼,他拿起了一桿煙袋鍋,慢慢用爐火引燃,他每吸一口氣,煙袋鍋里的煙草就變得發亮,每吐一口氣,煙草就又變的黯淡,遠遠看去,煙草的火光和爐火一暗一明,閃爍的煙草像是跳動的心臟,撩撥著暗處那顆不安的心。

有人出現在巷口,是客人?亦或不是?老人本該在乎,但老人沒有動,煙草的火光依舊一明一暗,連閃爍的時間間隔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老人此刻竟像是一尊石像,他竟已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唯一證明他存在的,只有那閃爍的煙草。

來的人是個瘸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不醜,說他平凡,卻有一種平凡的魔力,只讓你看他一眼,你的目光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如果說他身上有一點點特殊,那必然是他的走路姿勢,他的右腿似有些不便,他左手扶著左腿的膝蓋,右手扶著劍鞘,他左腳先邁出,立穩以後,右腿拖著他的右腳慢慢跟上,右腳在地上慢慢的刮出沙沙聲,在寂靜的夜裡,在寂靜的小巷子中,這種沙沙聲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走的艱難,但每一步也都走的很穩,這奇怪的步伐和奇怪的聲音不禁讓人著迷,但是老人似乎並沒有被吸引,他依舊一動不動,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煙草的明暗早已經和那沙沙聲保持了一致。

瘸子徑直來到麵攤前,他用左手夾起面,難道他是個左撇子,還是他只是不敢讓自己的右手離開劍鞘?沒有人在意,甚至連老人都不在意,彷彿那麵攤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只是吸著自己的煙袋鍋。煙草一明一滅,轉眼間,滿盆的面已經見底,只留下瘸子依舊保持著吃面的姿勢,他獃獃地望著碗底,是在回味面香還是在想別的事?

煙草突然不再閃爍,

老人開口說話了:「江湖如何?」

瘸子拿筷子的手輕輕顫抖:「甚好!」

老人用力吸一口煙袋鍋,道:「甚好?」

瘸子已抖得快要拿不住筷子,呻吟道:「出手吧!」

老人微微一愣,慢慢抖落煙袋鍋中剩的煙草,又在桌面上磕了一磕,每磕一下,瘸子就跟著一哆嗦,終於,他左手中的筷子已抖得徹底脫手,就在筷子落在桌面上的一瞬間,瘸子右手上的劍已出鞘,這一劍當真快得世間罕見,倘若世上能有更快的劍,怕也只有昔年的飛劍客能夠與之相比!

老人沒有動,瘸子的劍卻已經脫手。

瘸子反而不抖了,他呆在原地:「我終究還是輸了。」

老人微笑道:「劍已有了當年飛劍客的風采,卻少了一絲劍神西門吹雪的神韻。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瘸子緩緩坐下,道:「江湖路遠,已經倦了。」

老人重新點起煙袋鍋,煙絲又一次閃爍起來,火光一頓,老人說到:「二十年前,你說你不想隨我賣面了,想要闖蕩江湖,我傳了你一手七七四十九路迴風舞柳劍。我用煙袋代劍,只演了一遍,你便學的絲毫不差,咋倆當時訂好,每十年你回來吃一次我煮的面,一晃已然二十年。」

瘸子獃獃地說道:「可惜如今那一手七七四十九路迴風舞柳劍,我連一招都記不得。」

老人笑到:「腦子裡沒了劍法,心中便有了劍意,當今武林多少劍術高手尚且做不到。」

瘸子低下頭,失魂道:「我卻寧可連劍意也通通忘了去,劍意無形,卻最傷人,年少氣盛,徒為虛名,傷了多少義士…」

老人眉頭微皺,卻又隨即展開:「如今……我再傳你一手如何?」

瘸子面露驚恐之色,連聲道:「孩兒只想一輩子不再踏入江湖一步!父親莫怪!」

老人展顏笑道:「都說江湖路遠,殊不知江湖路便在你我腳下,好孩子,你若是不學,那我這一手好湯好面,可就失傳了!」

瘸子隨即一笑,發覺胸中劍意已然不再。

老人抬頭東望:「天已將明,走吧!」

瘸子挑起扁擔走在前,老人嘬著他的煙袋鍋跟在後面,煙袋鍋一明一暗和瘸子走路發出的沙沙聲相互呼應,一片和諧……

破曉星已出,東方也漸漸發白,雞鳴時分農人已從睡夢中醒來起床勞作,殊不知,多少人的江湖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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