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

來自專欄 芳說流年

今晨夢中給路遙發簡訊：天冷了，你的病好些了嗎？

其實我是不知道他有病的，一直不知道。

十三歲時，去鎮里上初中，與路遙同桌。大概是性格比較合得來，經常一起玩，上課時間聊天、看課外書、比賽背詩，還教我下象棋咧。通常是老師在上面「大講」，我們就在下面「小講」，而前排大個子班長，則成了我們最好的屏障。

聽說他單親。我們同病相憐。但不同的是：我從不記事起便沒了爸爸，沒有關於父親的任何記憶。而他有。他少談家事，偶有激動之時說起年邊包餃子之事：爸爸負責擀麵，媽媽和我負責包餡兒，妹妹就負責吃。說著便笑，開心，又不開心。

那時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分開。即使換座位、換班，我們也會一起換的吧。

事實證明我太天真。在第二個學期來臨之際，就被換到了與他相隔四排的位置。十三四歲的孩子，即使喜歡與誰說話，也不好意思。我們也一樣，直到一個學期結束，只說了兩次話。

一次是因為借錢。那是還沒有換座位的時候，因年少沒有經驗，我突然來了月經而毫無準備，一個星期的生活費只有一塊錢，而小賣部的衛生巾要兩塊五，於是我問他借了三塊錢。借完錢的下一周已經不同桌了，所以不像之前那麼方便說話。我懷揣著三個硬幣在走廊踱來踱去，思忖著該如何開口，突然眼前一亮，他大步流星而來，我急忙伸出手「哎哎哎…你的錢…」。我遞錢給他，又怕碰到他的手，於是三個硬幣只接到了兩個，另一個就在地上滾…

一次是因為我不好好學習。小學時，我的成績前五名，初一上學期，能保持中等，初一下學期，便不聽課，不交作業，只發獃和與同學打打鬧鬧。有一天他來找我旁邊的同學，與他們聊天。大家火熱朝天之際，他卻不經意來翻我的書，說：好好讀，你那麼聰明。我看著那一本沒有任何筆記的「新書」，窘迫至極。

剛出去打工時，聽說他在江西讀技校。第一次叫別人幫我註冊了QQ，於是搜索江西的人，總以為能找到他。聽說網上可以發郵件，用我的名字註冊了一個帳號，用他的名字註冊一個帳號，我發郵件給他。

2007年冬天回去過年，我、我的閨蜜、他。我們三個人在學校的草坪上坐了一上午，聊我們在外面遇到的趣事。中午去小餐館吃面，我說你們都是學生，我來請客，他卻執意要掏錢，還給每人加了一個蛋。

後來有了地址就寫信。我知道了他回去讀高中，知道了他喜歡一個叫「霞」的女孩，知道他快高考了，有女朋友了，上大學了。他知道我去學電腦了，換工作了，有男朋友了，結婚了，生孩子了。

後來大家都忙，聯繫越來越少。只是偶爾想起他，有時候打個電話也是匆匆掛掉，他做IT，公司離住的地方遠，每天要坐一個半小時車，很辛苦。他說想買房，要加油。於是我想，他那麼能吃苦，我有什麼資格安逸。

去年年初四，接到電話，算是相互拜個年。他說姐，我們有多少年沒見啦，我沒吭聲。他說，已經有八年了哦！我說嗯。說不出口的話，掛完電話發了一條信息：過年回去我一定要約到你。他回：好的，一定。

清明節的假期，在家裡搞衛生，突然看到電腦右下角閃動著QQ頭像。是以前共同的同學：「知道路遙怎麼了嗎？」

怎麼了？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在一連串問題沒有回復後，我找到他的QQ：「怎麼了？到底怎麼了？」。許久之後，他發來：想見我老公最後一面，速回。

盯著「最後一面」這幾個字，我就哭了，莫名的害怕，就一直哭。老公過來問我怎麼了，我說想回家，就是想回家，特別想。

當我回去的時候，已經入殮。第二天清早著他上山，如果不是看見他妹妹手上的照片，我決不相信那是我十幾年好朋友，是我心心念念的人。不是約好過年見一面嗎，你失約了！失約了…

在後來與他媽媽聊天時得知我結婚時他難過了好一陣。想起前年他曾發過一條信息：也許我一直喜歡你但是我自己卻不知道，現在還給你：XXX ，我喜歡你。

如果這句話提前十年，是否有不一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