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中年的自己，終於有能力讓生活慢下來

來自專欄 土土土槽

前陣子，我在朋友圈感慨：問了那麼多人「工作的終極目標是什麼」，沒有一個人回答是「開心」，好失望哦。

聽到最多的答案是財務自由和實現自我價值，感覺都是非常宏偉遠大的目標。

後來和小昔聊了聊，發現她最終想抵達的生活狀態，其實是目前聊過的人中最接近「活得開心」這個選項的。

開一家網店，售賣珠寶與茶器，每天睡到自然醒，逗逗家裡的貓，看看院子里種的果實，然後在悠閑的節奏中開始一天的工作

這是季小昔目前的生活與工作狀態，完全融為一體，卻並不緊張。

採訪的最後我問她 「最近還有感到焦慮的事情嗎？」，得到的答案是：「有啊，每天都在焦慮院子里種的菜會不會結果實。」

這種「幸福的焦慮」聽上去簡直像在變相炫耀。但這卻是季小昔在經歷許多個自卑、焦慮、抵抗、崩潰的時刻後，換來的不焦慮的中年時光。

走過最黑的夜路，才深知黎明可貴。

今天是「100個不上班的人」的第九期，分享的是一位曾經因說話結巴而感到自卑的小城女孩，如何在工作中一點點戰勝自卑，最終通過售賣珠寶茶器過上「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的不上班生活。

「因為結巴 我花了三個月才找到第一份工作」

2008年，從東北某三四線小城普通大學畢業的季小昔，第一次離開家鄉來到北京找工作。

當時身邊所有人都說： 「不出三個月，你肯定要回來」。事實上，初到北京的前三個月對季小昔來說的確是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因為生性自卑的原因，季小昔年少時說話輕微結巴。在陌生、嚴肅的場合，與陌生人交流時，這種毛病尤為突顯。這使她最初找工作面試的過程並不順利。

每當面試官說「你先做一段簡單的自我介紹吧」，季小昔就開始緊張，面試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深受困擾的她曾經在網上找了一家北京治療結巴的學校接受治療，第一天在講台上自我介紹時，第一個字吐了半天都沒吐出來，眼淚就先下來了。

在課堂上，老師說：「這個事在你心裡是一個小黑點，你越關注它，黑點就會越大，慢慢就像潑開的墨水把整個心都包裹住了，你只有不在意它，才會慢慢消失。」

在那家學校，小昔學習了一個月的時間。每天上午六點，她會穿過兩條馬路，一個天橋，去學校附近的小樹林做發聲練習。

「你好，大家好」，一些基本的語句，反覆練習。

北京的三月，乾澀且冷，有時練著練著突然哽咽，眼淚不自覺地掉下來。

那個階段的季小昔，24歲剛剛大學畢業，因為說話結巴而感到自卑，也因為在陌生人面前說不出話掉過不少眼淚，就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上班第一天做的網站架構規劃也得到了認可，卻因為無法進行現場講演，而被HR勸退。

「無助，困頓，挫敗，反覆，眼淚。似乎整個關於2008年的記憶，就是這些。」

在2017年的文章中，季小昔這樣寫。

轉機是如何到來的呢？

季小昔平時喜歡寫字，也有在網上記錄的習慣。由於面試的結果總是不盡如意，季小昔將她的博客和豆瓣鏈接放在了簡歷上。

一次與往常一樣不太順利的面試結束後，面試官在網上查看了季小昔的豆瓣日記，意外發現她的文筆不錯，和他們正在招的職位要做的事情很契合。

就這樣，漫長的找工作之旅終於畫上了尾聲，季小昔在來到北京的第三個月，找到了畢業後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季小昔說，當初很多人以為她在北京的前三個月一定吃了不少苦，會堅持不下去。現在回憶起來，那時所謂的苦「頂多是找工作時受了一些挫折，那種挫折並非來自剛畢業，沒能力承擔工作被拒絕，而是心理上的自卑感」。

「當我說話結巴去面對一個人時，每一次面試對我來說都是一次打擊。那個時候覺得北京這麼大，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哭一下都找不到。」

10年後的今天，已過30歲的季小昔回憶起曾經人生中最灰暗的三個月時，語氣已變得淡然。

「我最初的自信 都是通過工作樹立起來的」

季小昔工作的第一家公司做明星藝人，通過簽約和包裝藝人，幫他們做宣傳賺錢。當時的老闆是個台灣人，帶著她一起從台灣引進獨立音樂人，在北京開演出，做電子音樂雜誌。

由於工作需要，她經常外出採訪藝人，說話結巴的毛病依然存在，但幸運的是老闆和同事們不僅不在意這件事，還經常派她出去採訪。

在這一次次採訪的過程中，季小昔說話結巴的毛病也在一點點得到改善。

這份工作季小昔做得很開心，從一個剛從小城市來到大北京，因為說話磕磕巴巴而一直被人拒絕否定的小女生，到可以在工作中發揮自我價值，一次次被人肯定和認可的職場人。

季小昔說，她最初所有的自信，都是從這份工作中樹立起來的。

說話結巴的毛病，也在不知不覺中好轉。

一年多後，公司由於經營不善倒閉。原來的台灣上司由於看好電子音樂雜誌這一領域，決定自己創業做這塊業務。

她想拉小昔一起做，又害怕她去找別的工作，於是每個月給她2000塊，讓她在家裡等他的消息。

季小昔就這樣等待了1個夏天，夏天結束後，就加入了電子音樂雜誌的創業項目之中，依舊從事以採訪和編輯寫作為主的工作。

幾個月時間裡，他們創辦的獨立音樂雜誌《耳浪》在當時的音樂圈中已小有名氣，在那個電子雜誌還未普及的年份，每月的平均下載量有幾千左右。

小野麗莎、陳綺貞、范曉萱、謝天笑、逃跑計劃等音樂圈中的知名歌手都曾接受過她的採訪。

公司原本的計劃是先做好雜誌內容，慢慢擴大知名度，等熬到電子付費的階段就可以開始賺錢了。

無奈在那個紙媒稱霸的年份，網路雜誌並不受歡迎。公司盈利的日子看起來遙遙無期，加上一些工作上的不開心，季小昔最終選擇了離職。

「一天為工作哭三次 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

工作的性質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改變的呢？

像每一段度過了熱戀期的戀愛關係一樣，對方最初帶給你的肯定、新鮮、喜歡與激情，總是會在某個階段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失去它最初帶給你的美好感覺。

離開前兩份工作的季小昔，後來又輾轉了幾家做網路營銷的乙方公司。加班成了家常便飯，生活完全被工作塞滿，在最後一家公司工作的第一年，就幾乎沒有休息過，每天工作到夜裡11、12點。

最累的時候，季小昔一天會哭三次，由於壓力太大，打開電腦看見客戶發來的郵件就開始哭，像是慣性的生理反應般。

「那時我就在想，我一輩子都要過這種生活嗎？」季小昔說。

「我以前喜歡看書、寫東西，第一份工作也是因為寫的東西被認可才找到的。可那時我除了方案，什麼都寫不出來了。我的世界除了客戶和方案，沒有別的了。」

也是那段時間她意識到：沒有人會給一家企業打工到天荒地老，一個人總要在工作之餘為自己做點什麼，才不會有太多後顧之憂。

「給自己三個月時間 做喜歡的事情」

但是不上班具體做什麼呢？季小昔沒有明確的想法，手頭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她在工作之餘開的一家賣手串的淘寶網店。

最初開這家店，是因為身邊有很多朋友開淘寶店，受他們影響，她也想把這些年幫客戶做產品做推廣學到的東西，運用到自己身上試一試。

於是抱著先休息一陣，做網店的想法，她找領導提了離職。 她那時的工資加獎金每個月平均一萬左右，老闆給她算了一筆賬，一個月要賣多少條手串才能賺回工資（那時季小昔店裡的手串平均幾十塊一條，最貴的不超過200元）。

「我不會算賬，沒算過這些。我只想給自己三個月的時間好好休息下，如果網店開得不順利，三個月後我再重新去找工作就好了。」

季小昔說，那時的她已經不是剛畢業、既自卑、又沒經驗，一次次被人拒絕的小女孩了，工作幾年積攢的經驗和心理的成熟，讓她有了裸辭的勇氣。

「喜歡中年的自己 終於有能力讓生活慢下來」

和愛人一起租一個院子，開一家網店，售賣珠寶與茶器。每天的生活由種菜、喝茶、做飯、逗貓、設計新品、經營店鋪組成。

這是33歲的季小昔目前的生活工作狀態。經歷過年輕時的挫折、焦慮與迷茫、憤怒之後，生活終於在她即將邁入中年的大門之前平穩了下來。

但這並不代表季小昔的網店開得一帆風順。對數字不敏感的她，並不擅長通過廣告投放、數據統計的方式在網路上為自己的店鋪做推廣，這導致她只嘗試過一陣子淘寶直通車後就選擇了放棄，把更多時間投入在了設計與打磨產品上。

她的第一批客戶是之前在工作中認識的一個微博大V友情幫發了一條微博帶來的，後來的客戶全部來自老帶新的口碑傳播。

「我的第一批客人，直到現在還在買我的東西，並把我的店鋪推薦給身邊的人，我的大部分客戶都是通過朋友推薦來的。」了解客戶的需求是什麼，然後認真設計新產品，季小昔說「只要你是用心在做一件事情，你的客戶一定能感受得到。」

這些年，她售賣的產品也從單一的水晶、手串，逐漸擴展到了項鏈、戒指等輕奢珠寶。

她私下一直與很多客戶保持著的朋友般的關係，客戶也會像朋友般關心她的最新動態，給她的店鋪提供很多建議。

去年，為了給她的客戶提供一個可以線下交流和參觀的地方，一直有「院子情節」的季小昔在北京的鼓樓下租了一間四合院，作為工作室與接待顧客、朋友的地方。

但正是因為租下了那間院子，她度過了最不開心的一年。每個月高達3萬的租金使她的經濟壓力驟增。

那陣子，她每天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我今天要賣出去什麼東西，才能維持這個月的開銷」。

「其實這樣是不對的，賣產品一定要先想我的客戶需要什麼，我再去賣什麼。而不是先想我有什麼，再想辦法把它賣給客戶。」過大的經濟壓力曾一度讓季小昔無法靜下心來打磨產品。

直到某天，就像當初意識到整天加班寫方案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樣，季小昔意識到這種被經濟壓力追著跑的生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糾結猶豫一番後，她決定退掉在鼓樓租下的院子，搬到距離北京30多分鐘車程的河北郊區工作。

連續幾個周末，她和老公往返於北京與河北之間，選工作室、布置新家...

他們最終在河北租下了一間兩層樓的院子，一層做影音室，一層做工作室，每個月租金僅需1500元左右，經濟壓力驟減。

曾經因為心中的固執與驕傲而一度覺得「搬離北京對自己來說一種退步」的季小昔，在真正走出了這一步之後，才意識到這許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以退為進」。

現在，季小昔和老公大部分時間在河北的院子里工作和生活。在院子里種下果實，一日三餐自己做，偶爾「進城」（去北京）處理一些工作，見見老朋友。

現在店鋪每個月都有幾十萬的穩定流水，她和老公也在琢磨著進一步學習珠寶知識，考取一些珠寶、翡翠鑒定相關的證書。

然後繼續擴大店鋪產品的種類，賣一些茶葉和器具，把房租上省下來的錢，用來做一些宣傳推廣工作，爭取以後還能把工作室搬回北京。

「其實我們店的大部分客戶都沒有喝茶的習慣，但是她們看我喜歡喝，就也想買一些回去嘗嘗。」經過多年的品牌運營，季小昔已經擁有了一群忠實的客戶群。未來，她希望她的店鋪能夠賣給大家的，不僅僅是珠寶茶器，更多是一種生活方式。

採訪結束後的某天，季小昔寫了一篇文章發給我，我很喜歡文章中的一段話，就用它來結尾吧：

是枝裕和的電影《步履不停》里有一段台詞：「你才25歲，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

這讓人不禁感嘆20多歲的年紀可真好呀，生活中還有那麼多的未知在等著你，還有那麼多的可能性即將發生。

朋友說「難道只有我不渴望回到年輕的時候嗎？我會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好不容易告別了過去的青澀拘謹、彷惶不安，經歷過失敗、挫折、憤怒，以及不言放棄的熱血。現在的生活終於可以自己說了算了，為什麼要回去呢？

「喜歡中年的自己，終於有能力讓自己慢下來。」這句話是反褲衩陣地說的。

希望每一個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無論現在正經歷著什麼，都能喜歡現在的自己。

因為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和幸福感終究與年齡無關，只與此時此刻面對生活的態度有關。

「努力工作的終極目標是什麼？」

「能夠開心平和地度過每一天。」

希望將來再問出這個問題時，能聽到更多這樣的答案。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土土土槽（xtutux6）」，都市青年生活記錄，給你100種不上班的理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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