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採訪了我的相親對象們

來自專欄 Psyogurt傻腰果

如題，這個念頭來源於某天的靈光一閃，和你相過親的那些人又是如何看待相親這件事和你這個人的呢？作為一個想起什麼就一定要立刻行動的射手女，我迅速在自己的微信中拉了一串和我相過親，但還沒有互刪微信的男同胞們。最後，採訪了三個相親對象，和一個學妹。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話題蠻有意思的，但採到最後心裡有些五味雜陳。可能從來沒有人從這個視角去嘗試了解那些和你一樣硬著頭皮去相親的人的故事吧。我嘗試不去評判任何一種觀點，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

感謝你們願意和我分享你的觀點，以下採訪對象皆為匿名。

CH： 我特別討厭自己，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不配擁有美好的東西

CH是唯一一個我在線下雙方父母在場的情況下，兩人被「壓」到小屋去聊聊的相親對象。

我：你覺得相親和自由戀愛有什麼區別呢？

CH：兩個人能不能走到一起，是很多綜合因素決定的，我覺得自由戀愛在起初階段比起相親而言，感情因素佔得更多一些吧。但是我也不覺得相親哪一點差，自由戀愛碰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很難，相親客觀透明，速戰速決，很適合現在的生活節奏。自由戀愛的都是幸運兒吧，碰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本身就很難，走到一起就更難了，到最後結婚了圓滿了，沒有經歷過各種掙扎，真的是幸運兒啊。

我：可是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不遇到問題啊？你怎麼看待相親？

CH：相親比起自由戀愛更客觀成熟吧，但是我相親一般會很緊張。如果碰到自己喜歡的人自然會緊張，沒辦法take it easy，會覺得自卑。如果碰到沒什麼感覺的，我就會擔心，我會讓別人失望。因為家裡人安排相親，你不喜歡人家，會讓家裡很失望的。

我：那你怎樣看待愛情和物質的關係呢？

CH：其實很多人都會教我，什麼柴米油鹽醬醋茶很重要，找個條件好的能幸福一輩子。我也時常叮囑自己，物質條件很重要，但是一輪到實戰，見到自己喜歡的，我就會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乎這些。

我：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一般不都是這樣對女孩子說你要找個條件好的嗎？

CH：家裡缺啥，爹媽就怎樣囑咐你唄。

我：如果你現在無法再物質上滿足女生，但又遇見了自己很喜歡的女孩，你會主動去表達嗎？

CH：不會，覺得自己不配。我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我特別討厭自己。我自己都討厭自己，所以見到自己喜歡的人躲一邊就好了。可能有家庭的原因吧。我有兩個哥哥，從小沒有買過新衣服，都是穿哥哥剩下的。上高中有一天，我爸說要給我買新衣服。我說，這個太貴了，我不配。就是脫口而出，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不配，不配擁有美好的東西。

我：你期待愛情嗎？

CH：期待呀，一直很期待。

我：那你覺得一段美好的感情應該是怎麼樣的？

CH：首先就是做到不互相嫌棄，然後做到互相關心，發自內心地關心和愛護，這就是美好的感情了吧。

我：你的擇偶標準呢？

CH：我覺得一般說標準都是針對物質方面的東西吧，或者說硬實力之類的吧。

我：也不一定。

CH：我自己也有過標準，但是我發現愛情要恪守標準有時候很難。比如我下決心找一個長頭髮的，但是有時候碰到一個短頭髮的我也喜歡的要命。

我：這都是比較外在的，或者說你想要找個什麼樣的人共度一生？

CH：溫柔善良，熱愛生活。我本身就是一個很弱勢的人，所以溫柔善良很重要，熱愛生活嘛，就是希望藉此也能影響我自己吧。

我：要加油哦~最後一個問題，請評價一下和我相親的感受，可以說點不好的。

CH：你給我一種，在我生活之外的感覺。你的圈子，你的生活方式，還有你的愛好，和我很不一樣。這是在知道你是大V之前的感受。

我：之後呢。（其實我真的在知乎沒有V）

CH：看了你寫的文章，我就覺得這個姑娘思考地太深刻，果然在我的生活之外。真就是這麼想的，我回答的比較爛。

我：沒有啊。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呀。

人生沒有標準答案，不用去仰望別人，他/她哭的時候，可能你也沒看見。

Eason：房價是最好的避孕藥

Eason是一家醫院的醫生，最近剛剛考上醫學博士。

我：你覺得相親和自由戀愛有什麼區別？

Eason：相親第一次見面的目的性太強了，朋友或者家人覺得合適的人湊在了一起；但自由戀愛是有情愫的積累。

我：你怎麼看待相親呢？阿姨會催你結婚嗎？

Eason：相親是大齡青年的專屬，我媽有時候催有時候不催，催急了我就說我要忙別的了。雖然有點排斥相親，但是生活的圈子太小了，認識的人很少，周邊都是已婚或者有對象的人。工作崗位上又都是同事。

我：為什麼不想找同事呢？

Eason：護士一般都學歷很低，年齡有很小；能讀到差不多的女醫生們，你知道吧……很多都是恐龍。

我：你是外貌協會嗎？

Eason：應該是吧，唉，坦誠點就是。嘿嘿。不過，現在不是有句話嗎？房價是最好的避孕藥。我有個同事直接拒絕了別人給他介紹對象說：「姐你不要給我介紹對象了，我沒車沒房沒顏，沒有女孩子會喜歡我的。」有一天我從小區出來，看到一個家庭，父親騎著電動自行車，母親坐在後面，中間抱著一個，前面站著一個孩子。這一幕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在想，如果我給不了這兩個孩子好的生活，如果我沒這種能力，是不會結婚的。

我：如果你在沒房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你喜歡的女孩子，你會跟她表白嗎？

Eason：我會先坦誠我沒房子。相親現在都是要衡量的，做加分項。你有車有房有戶口，長得好看都是加分的。

我：你怎麼看待這種方式呢？

Eason：很正常啊。但是我很反感有人說讓我找一個有房的北京女生。我希望我是因為喜歡她這個人，然後可能她正好有房是北京人，而不是因為她有房是北京人而喜歡她。

我：你還相信愛情嗎？會不會向現實妥協。

Eason：相信，但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人隨著年齡的增加會不斷地推翻自己的想法，說不定到了三十二三歲也就這樣了。現在是不大能，將來是可能會。

我：你的擇偶標準這些年來變化大嗎？

Eason：變化標準變化不大。

我：具體有什麼標準。

Eason：雙眼皮，鼻樑高，臉不要太大，不要太胖，正常勻稱的身材，身材比例協調，長發，不濃妝艷抹，不奢華不樸素；談吐好，口音別太重，興趣愛好，性格，衣品這些都挺重要的。

我：說點內在的。

Eason：要有獨立精神，性格比較溫柔善解人意，但希望她獨立一點。女生就是弱者還是需要依賴男生，不過也要能照顧自己，比如不要求做飯多好吃，但至少能做一點。也不能是跟個鐵T一樣的，那會嚇死我的，哈哈。

我：好了，最後一個問題，和我相親什麼感受。

Eason：挺女神范的，就是工作太忙了，如果我有房子可能就會繼續考慮和你接觸下去。

我：我說個題外話，為什麼你覺得房子這麼重要。或者為什麼不是男女雙方一起去付首付呢？

Eason：你覺得女方的爸媽會把女兒嫁給一個沒房子的男人嗎？不能很好地照顧她們啊？

我：但是你問過那個女生的意願嗎？你是娶她還是娶她爸媽呢？

Eason：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哪有那麼簡單。我所有留在北京的同學，結婚的都有房，要不就還沒結婚。讀研究生的時候，我有個很喜歡的女生，兩個人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我曾經比較隱晦的提出來，我看上了一個房子，在我們兩個人醫院之間，雙方能不能結婚一起出錢買下來。女生就說她家不拿錢。

我：你問過是家裡拿不出錢，還是不願意拿錢嗎？

Eason：沒有。

不要隨意評判別人，你看到的一切表象，背後都有某種原因作支撐。

勒碧：相親和自由戀愛一個是扔足球，一個是扔骰子。

勒碧留美工作，雖然是高中校友，但此前我們並不認識，為了應付家長加個微信吧。

我：你覺得相親和自由戀愛的區別是什麼？

勒碧：一個是扔足球，一個是扔骰子？

我：怎麼說？

勒碧：相親的話，是在有目的的前提下進行的。就像扔足球，你知道它肯定會動，但跑多遠猶未可知。自由戀愛的話就像扔骰子，你不知道會扔到幾，扔之前也沒有想到會扔幾。比喻可能不太恰當。

我：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我第一次聽人這麼比喻。

勒碧：當然了，最根本的區別我感覺是沒有基礎吧。一個認為控制，一個隨其自然。

我：相親的人為控制點在標準么，或者前提條件？

勒碧：我覺得都會有吧，相親對彼此會有一個初步了解，包括家庭。而自由戀愛是不涉及這些的。

我：相親是先過這道關，自由戀愛是後過。

勒碧：沒錯，一個道理。而且相親在很早的階段就牽扯了比較多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容易擾亂自己的判斷。

我：但大多是在硬體條件吧。

勒碧：那肯定的，因為像性格、心態之類的是不可能在很短時間內感受到的。

我：沒辦法通過一個契機很快的了解起來，其實大家是沒那麼多精力的。一個是被動，一個是主動。

勒碧：對，這也是一方面。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剛開始可能會盡量找一些共同點，但是話題會越來越枯竭。

我：那相親有什麼好的地方嗎，你覺得。

勒碧：目標明確算嗎？

我：以結婚為目的么？

勒碧：起碼是奔著那方向走的。

我：你怎麼看待結婚？

勒碧：沒準備好之前，千萬別衝動。戀愛和過日子差的還挺多的，戀愛可以只考慮兩個人，結婚的話要考慮兩個家庭，還有未來的新家庭。

我：之前跟一個朋友聊到過，他覺得不想在動蕩的年紀遇到喜歡的人，讓別人等四五年是不負責任的行為，而這個女生也未必有獨自照顧自己的能力。你覺得應該是兩個完整的人共享還是互相補足呢？

勒碧：我個人而言，生活共享也好，取長補短也罷，這都是一種方式。但是單一的相處方式並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方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還是要看行為的執行者——人。任何兩性關係的維持都要靠感情基礎的係數來決定。換言之，倆人在一起，感情不牢固，志向不統一，哪怕天天膩在一起，也不會太長久；另一方面，戀人關係和家庭生活都不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倆人需要有一顆包容對方的心。如果可以做到這樣，那我覺得方式也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再有，我不認為任何一個人缺了對方會照顧不好自己，如果會，那我也不會選擇這種人為伴。

我：之前有聊到過，說擇偶標準時不斷變化的，那麼當時和現在最大的變化是什麼？你現在的擇偶標準是什麼？

勒碧：擇偶標準的變換我個人感覺現階段主要是心態和對事務理解的方向以及深度的這樣一個變化。比如之前的我們看同一個事物，都看得到同一個方面。但是隨著各自閱歷和見識的不同，其中一個人會看到更多層面的東西；再比如，之前想著過安安穩穩的小兩口生活，現在卻想著做出一番力所能及的小事業。我贊成求同存異，但我要的是能溝通，能理解的存異。如果任何一個人的思想頑固不化，分歧無法溝通，那也是一個很大的障礙。總而言之，早就過了只看面貌談戀愛的年紀，扒開那張皮囊，裡邊的東西是不是跟我合拍，對我現階段來講會更有意義。

我：最後一個問題，跟我「相親」是什麼感受？不是淘寶店不求五星。

勒碧：老實說，我真心感受不太多，因為也是像你一樣，都是為了應付一下家裡。對對方一無所知，所以就是交了個新朋友的感覺吧。

突然為爸媽感到一秒鐘的心疼。

Ruth：對於愛情，來的時候真心愛過，開心幸福過，就夠了。

Ruth是我LSE的學妹，這個可愛的姑娘主動要求接受採訪。

我：你怎麼看待相親和自由戀愛。

Ruth：倆不Mutually exclusive（互相排斥）吧，雖然形式上是相親，但是倆人Chemistry合適，之後在date（約會）幾次，感覺合拍也算自由戀愛吧。但是要是只是把相親結婚當個指標完成，沒了愛情應有的components。Sternberg不是有個愛情三角理論么，要是沒有passion跟intimacy，不整個一個empty love么。

我：對，如果只討論形式呢？

Ruth：哦哦，形式對我來說不是決定因素。兩個人有眼緣很重要，但是如果相遇的形式很浪漫就更好了。我前男友就是Tesco買西蘭花一路尾隨我回宿舍認識的，說起來還是鄰居。頭幾面的感覺很重要，聊天就能大致感覺到一些價值觀，家庭觀，興趣愛好的信息，志同道合太重要了！

我：你接受異地或者異國么？

Ruth：曾經異地戀7年，跟那個分了，又異國戀半年，跟另一個也分了。如果不得不異地/異國的時候還愛著，那我肯定不會主動分手的，即使分了，如果心裡還愛著，雖然會好聚好散，不輕易打擾，但還是需要時間走出來。在哪裡不重要，心裡還愛著不愛著最重要，畢竟一輩子能掏心掏肺的愛幾次呢？

我：你如何看待物質和愛情呢？

Ruth：物質不是我決定進入一段關係的決定性因素。我最在乎的是旗鼓相當甚至仰視的Intellectual ability， work ethics，自我約束能力，價值觀和愛好。如果能做到旗鼓相當，靠自己的能力也會有體面的生活，物質本身不是最主要的，人才是最主要的。關於物質，跟物質想出的方式很重要，比如，我上一任，10年前來到city of London打拚，每天4：30起床工作到9點回家，自律勤儉孝順為人謙和，剛開始的時候，他總送我我根本負擔不起的東西，我就跟他好好談了一次。我不希望他影響我本來的生活節奏。我有多大本事就過什麼樣的日子。當然他可以給我一些建議，讓我靠自己的努力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經歷過兩任男朋友，擇偶標準有什麼變化嗎？

Ruth：有。第一個之後，對有相似的價值觀和愛好這點看的更重；第二個之後，意識到到了這把年紀，除了以前看中的，兩個人的發展軌跡相似也很重要。否則兩個人再合適，一個向左走，一個向遊走，也沒有辦法一輩子在一起，只能和平分手，生活常常身不由己。

Ruth：當初我都沒有想到我會回國，外公病重，為了不給自己留遺憾，回來了。他呢，父親一年前做的心臟搭橋，父母都老了，也辭職回老家了。明知道沒有可能在一起，就不耗著對方，愛一個人，就是給他自由，有緣無分應該就是我們。

我：所以兩個人都不可能去對方的城市對么？

Ruth：對的，我倆還有一個問題。他比我大很多，我還在摸索我的職業道路，他已經靠勤奮努力早早退休了。他需要的是趁爸媽不需要太多照顧的時候，完成他的理想，週遊世界，然後守著爸媽盡孝，他是獨生子。我應該找到適合我的職業，然後努力實現我的價值。他送我回國的早上陪我散步，就拿手比划了以下。我倆一個在東方，一個在西方，機緣巧合人生有了重合，因為各方面都非常的合，fitted into each others』 life，到了當下的節點，慢慢就越走越遠了。

我：像兩條相交的線，漸行漸近，漸行漸遠。我突然發現每個人都有好多故事，我就像個容器，容納了很多人的故事。

Ruth：然後把每個人的故事轉化成文字，也許會inspire（啟發）另一個靈魂。唉，我現在心裡還疼呢，但是回想起來很多的幸福的點滴。當時我倆都理智的分析了一下，當然他的閱歷讓他有更多的生活智慧，我們當然也可以遠距離戀愛，但勢必會摩擦不斷，慢慢給對方越來越多的消極信號。還不如就和平分手，如果他能找到fit into his life的人，我會真心為他高興，因為他值得。我堅信，如果換成是我，他也會真心祝福。對於愛情，來的時候真心愛過，開心幸福過，就夠了。

我：我覺得這種心態蠻好的。只要自己想明白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是我樂意的，我對自己有掌控權，就好接受的多。我做這樣的決定，我接受這樣的結果，在自己能承擔的範圍內給予自己最大的自由。

Ruth：我是單親家庭出身，從12歲開始跟母親生活，一路走來特別不容易。我曾經埋怨過生活，但是他有次訓我Can you stop feeling sorry for yourself? This is your life, you take full responsibility of your own life.

我：Inside-out: Everyone feels free will. Outside-in: we all know we are limited and deterministic in some way. （出自Tina非常喜歡的一位神經科學家之口，現在我也很喜歡）

Ruth： Exactly.

我主宰我的生命。

我想了很久，應該如何呈現這些故事和思考，最終決定以對話的形式記錄下來。感謝你們願意跟我分享這些。我覺得每個人的感受應該不同，我也沒有權力去評判別人的人生，所以我不寫總結。

點一首《帶我走》，希望如果你遇到那個人，不要覺得相逢恨晚，因為餘生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