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來自專欄 知止齋

有一些角色，生來就是配角和跑龍套的命，比如丫環、差役、店小二、小兵、腳夫、廚師和鏢師。

當然，要較真的話也有例外，比如丫環紅娘是主角，差役四大名捕是主角，鏢師大刀王五是主角。此外真不多。

在武俠江湖裡，鏢師地位很低。真難想像這些鏢師們怎麼保住飯碗，隨便一個江湖上的三流小角色都能幹死一片鏢師。

比如於人豪、羅人傑這樣的「青城四秀」被武功平平的令狐沖打得屁股向後平沙落雁，但在「笑傲」一開篇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一晚上就可以團滅福威鏢局二十三名鏢師。

（林震南居然可以把鏢局生意從四省擴大到十省。當然，這有原因，他向大門派交了保護費。）

鏢師們行走江湖，功夫低微，每天都有生命危險，比街上經常看到的「振遠護衛」們危險得多。

他們的命也比別人賤得多。

比如福威鏢局中的趟子手白二暴斃了（其實是被青城派打死了，只是那時還不知道），林震南囑咐賬房給他家裡送一百兩銀子去。按一般價格折算，大概相當於三萬塊錢。

三萬塊錢換一條命，今天看來便宜了，但有些最底層的地方可能差不多是這個價格。

鏢師，就是那群生存在最低層的人群，什麼人都可以欺壓他們一下。

對他們來說，沒生意固然痛苦，有時候來了大生意也未必是好事。沒有金剛鑽攬不了瓷器活，鏢隊出現時往往伴隨著劫鏢的，而這些劫鏢者往往比保鏢的武功高。

飛馬鏢局的馬行空保了一支三十萬兩銀子的大鏢，遇到了閻基與田歸農打劫。陝西西安府威信鏢局的周威信保了鴛鴦刀，但刀丟了。龍門鏢局的多臂熊都大錦為了兩千兩金子保了受傷的俞岱岩，但鏢局上下七十幾條人命都搭進去了。

他們受了委屈，沒人會替他們出頭說話。欺壓他們的人有黑道上劫鏢的賊人，比如閻基；也有白道人物，比如蕭半和大俠；還有先是黑道後來轉入正派的人物，比如殷素素女士。

但無論黑道、白道、灰道，他們哪個都惹不起。黑道固然要他們交保護費，捕快衙役們也不會為他們出頭，那些名滿天下的正道人物也不會為他們主持公道。

金刀王元霸號稱中州一霸，但自己干鏢行的女兒女婿被青城派乾死了，死得很慘，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武當派俠名滿天下，但面對龍門鏢局慘案，俞蓮舟俞二俠也只能想出干一件好事補償一條人命的辦法。

這是江湖，這是現實。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們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在「雪山」中，北京平通鏢局被飲馬川山寨劫了一支大鏢，有鏢師被打死了。總鏢頭熊元獻帶著那鏢師的遺孀鄭三娘，又邀了幫手去報仇。

結果並不好，幾路人馬糾纏在一起，都被困死在藏寶洞里。作者顯然把他們作為反面人物一類。

在「倚天」中，實力最強、最有名望的是三家鏢局－－金陵虎踞鏢局、太原晉陽鏢局和燕雲鏢局。三家的總鏢頭祁天彪、雲鶴和官九佳替都大錦出頭，去武當山興師問罪。

結果也不好。論武的，武當七俠里最小的一個莫聲谷都能秒殺他們；論文的，張松溪張四俠早就伏下了市恩買好的手段。

他們只能無功而返。

在「飛狐」里，馬行空的徒弟徐錚接了師傅的班，但武功更不濟，生意很慘淡。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個老實人，明知師妹馬春花懷著別人的孩子，還是娶了她過門。

但他不惹別人，別人還是要找他。孩子的生父有權有勢，派了十幾個人來搶孩子，順便戲弄侮辱他一番，簡直象貓戲老鼠。他反抗或是不反抗，都沒用，最後還是被人打死了。

還是在「飛狐」中，山西大同府興隆鏢局的總鏢頭周隆被獨腳大盜歐陽公政劫了一支八萬兩銀子的鏢，官府自然不管討要，最後只能自己拼著兩敗俱傷，在掌門人大會上把對方暴打一頓出出氣算了。

在江湖裡，報私仇的司空見慣，但那基本不屬於鏢師們。所以，像周隆這樣的鏢師鳳毛麟角。

當然，鏢師中也有很露臉的，那是「書劍」中的威震河朔王維揚。江湖中有寧遇閻王、莫遇老王之稱，他可稱金書鏢師第一高手。

但「書劍」是金庸的第一部書，其中的江湖還帶著幾分原生草莽的味道，就像民國武俠中的鏢局地位還是很高的，比如在「十二金錢鏢」和「卧虎藏龍」中。

可惜，這鏢師首秀的榮光也是返照之回光。

在王維揚的鎮遠鏢局中，一些鏢師、趟子手如錢正倫、童兆和等人已經極其猥瑣。在王維揚身後，他幾個傳人都不成器，兩個兒子王劍英、王劍傑投入公門，不再吃鏢行飯；徒弟八卦刀商劍鳴走到了鏢師的對立面，做上沒本錢的買賣去劫鏢。

但是，商劍鳴們還是要注意一點，做事也別太過分了，就算大多數人都好欺負，江湖上畢竟還有個胡一刀在，可以一刀結果你的性命。

（微信公號：江湖種樹書。本文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