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評 | 李白《長相思》其二：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來自專欄 漫評詩詞

長相思【李白】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上期的那首《長相思》是李白筆下男對女的思念，是「美人如花隔雲端」的惆悵，這首《長相思》，是女對男的牽掛，是「憶君迢迢隔青天」的嘆息。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太陽快要落山了，黃昏時分，天地之間如煙如霧，花兒也處在朦朧之中。開篇造境，便是絕美。時間流動，月亮升起，潔白如素，思念丈夫的婦女愁腸百結，不能成眠。短短兩句話，從黃昏切換到夜晚，從情景切換到內心，沒有一個字的閑筆，將景物、人物、情感都表達了出來，功力十足。

從兩首《長相思》中，都可以看出詩人寫這類詩的手法，不直接寫人，卻通過一些動作和情緒讓人物生動的出現在畫面中。如「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如「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既然是相思，那麼鳳凰、鴛鴦、琴瑟等等都是很好的意象，普通人的作品在兩句話中使用一個意象已經很不錯，連續使用三個一定會顯得十分多餘和獃滯，而這兩句話卻如此生動自然，令人讀來意猶未盡。趙瑟和蜀琴甚至還能令人浮想聯翩，想到曾經無數美好的典故。這兩句話還有一個特點，正確的語序「初停趙瑟鳳凰柱，欲奏蜀琴鴛鴦弦」，李白非要把動詞夾在兩個名字中間，雖然語序打亂了，但是卻出現了「靜--動--靜」的神奇效果，增添了許多的美感。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明明是人有意，非要說此曲有意，明明是人要將曲調託付給春風，非要說曲調是自願隨春風飄到遙遠的燕然邊塞。話說的含蓄，情感卻顯得更加強烈。

「憶君迢迢隔青天」，一聲沉重的嘆息，之前六句含蓄的話語中積累的情感噴薄而出，直擊人心。

「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在情感噴發而出之後，女子依舊恢復了女兒的嬌態，曾經如同橫波一般的雙目，今日卻成為了兩口流淚的泉眼，如此可憐可愛，如此令人心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女子在獨自流淚中看著鏡中的自己，想像著丈夫正在身後，想像著自己和丈夫撒嬌的情景。她對丈夫說：「如果你不信我思念你思念到斷了腸，那麼就回來看看明鏡前的我是不是已經更加憔悴了呢？」一個可人的嬌妻形象從紙上躍出，似乎跳到了眼前。

詩人開篇寫景，朦朧而善感，又借景抒情，讓人物出現在畫面。人物彈琴鼓瑟的動作借著琴瑟、鳳凰、鴛鴦的意向加重了相思的味道，曲本無情，而將奏曲之人的情感融入到曲中變成曲的情感，使得這種思念變得內斂而含蓄，變得至純至美，一聲呼喊石破天驚，這是只有在盛唐時代才會有的呼喊，因為盛唐的人們不論再怎麼含蓄，總是最終有充分釋放自我的勇氣和自信。

收尾的時候詩人回到了少婦的自身，看著鏡中的一雙淚眼，想像著與丈夫撒嬌的場景，這便是盛唐，即便相思，即便千里不相逢，最終也不會一味地哀嘆，最後總是充滿希望。讓人即便留著眼淚，也可以笑嘻嘻地面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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