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浮生物語
來自專欄 給你的睡前故事
偶爾聽到雷光夏的《老夏天》,會想起北漂的日子。那時候,我和林靜蝸居在出租屋裡。因為窮,我們換不起空調,只能吹著老空調里渾濁的機油味。
那年,我21,她25。我們躺著就有說不完的話。
無論多窮,林靜都會在房間里點上一支艾灸。慢吞吞地說:「會好的。都會好的。」
我知道,她是需要一些東西來提醒自己,人要有講究的生活。
30歲之後,我時常做些相似的夢,夢到她側躺在我的背後,嗅著我的氣味。低聲喃呢。
再之後,我們兩個就變成現在的樣子,每年見上一面。在飛機場的咖啡店裡聊天,從白晝聊到黃昏,然後再各自消失。
我甚至沒有她的微信。
九年了,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時常覺得空氣里充滿了艾灸的味道。手揮不掉。
這是我和她跨越九年的故事。就像是《老夏天》里唱的那樣。
一部電影上映
投射在過去的夏天
空氣中漂浮著植物的味道
多風的午後
人們說話漸漸慢了下來
時間永遠不會往前
......
01
2012年盛夏,我從南方一座小城坐火車到北京。
出站時暈暈乎乎的,北京南站很大,從里往外走,腿立馬就酸了。
當時我已經沒有心思在原公司上班了,想著要不要辭職。那段時間,剛好在論壇看到一個攝影比賽。順手就把手機里的幾張照片寄了過去。
還真的入圍了。
比賽為期一周,主辦方租下了798創意園區的一個劇場,賽程安排每日有圈子裡的大師來講座,最後自己再提交一些作品,進行再評比。
抵京後,根據邀請函的地址去了798,在會場外逛了半天,天黑了才發現自己住哪兒的問題還沒解決。當時太年輕,做事沒有考慮太多。參加這個比賽的大多是北京人,外地人想參與,住宿需自費。
聽說獲獎的話,可以在北京有機會發展,但參與的過程中,它傳遞出一個信息,獲獎的應該就是北京人沒跑了。因為這樣,主辦方不用另開一筆選手的生活費。
就像我說的,當時太年輕,沒有考慮太多。
比賽第一天結束後,已經五點多了,車站前水泄不通。公交車像是負心漢,一個個無情地來,又一個個無情地走。
根本擠不上去。
後來終於又來了一輛,我擠不過那些腳快的主,總蹬不上去。結果人群中伸出一隻手,拉了我一把。
那就是我和林靜的第一次相識。
02
一個女的對我說,這裡還有個空位,然後拉了我一把。
一腳跨上去了。
即便站直了在車上,也有股不安感,好像隨時會在哪一站被拋下。
我和林靜貼得很近,擁擠的人群,搖搖晃晃。她呼出的氣幾乎能吹到我鼻子上。開始真的略尷尬。
林靜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孩,但是挺耐看的,笑起來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她身上有種類似藏香的味道。
車沒開多遠,她主動找我搭話。
「你好像不是北京人。」
「恩,我杭州來的。」
「哦。」
又沉默了一段時間。
「第一次來北京?」
「對,以前沒來過。」
「那可以去天安門玩玩。黃昏的時候有降旗,挺好的。」
「並不是來旅遊的,是有工作上的事。」
「那怎麼稱呼?」
「李放。」
我們就這樣說說停停,也慢慢聊開了。
林靜出生在黑龍江,工人村長大,空氣里都帶著鐵鏽的味道。十八歲才離開那個滿是煙囪的工人村。
我說北京的生活是不是很不容易,她就這個話題聊了起來。我印象中關於北漂的概念就是苦。大家都很苦。住十幾平米的小屋,擠斷骨頭也要上地鐵之類的。林靜倒沒有說起這種事。她說自己一個人來北京都還挺好的,沒遇上什麼難事,但是工作上,上一個單位的領導對她動手動腳。
下班了把她從租的房子里叫過去,一開始說是對客戶表,對了一個小時,臉貼到她臉上,在上面親了下,就要摸她。林靜懵了五秒才跑出去。
第二天還是室友陪著一起去遞交辭職信。
當時我聽著還蠻震驚的,不是她在北京的遭遇。而是她願意把這種事情告訴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
震驚之餘還很感動,是一種自己被信任了的感動。
說著說著她似乎要下車了,林靜淡淡地問我要不要加微信。我拿出手機才發現沒有電了。
「那就算了。」她笑笑著下去。
我在公交車裡站得渾身難受。覺得有一扇大門離我越來越遠。車門快關上時,腳步自己動起來了。
我下來和林靜一起走。
走了兩段路,我們都沒有說話,倒也沒覺得尷尬。過了會,她對我說,自己來到北京之後開始變得信教。
她現在是一名基督教徒。我也沒搭話,不知道說什麼好。然後林靜問我住哪裡。
我說自己還沒找到住的地方。這話出了口就有點後悔了,覺得很微妙。然後又加了一句,我帶夠錢了。
林靜說我家附近有很多賓館,可以帶你轉轉。
我說行。
她帶我在附近一帶走遍了。腿軟腰酸的,我提議找地方買點喝的。林靜大概是看出來了我的窘迫,說要不今晚睡我那裡吧。
其實,我當時心裡隱隱有這樣的感覺,最後結果會變成這樣。但我不願這麼去想,好像顯得自己會多卑劣。
「你現在我那裡呆一晚吧。明天你再找地方。」
我低聲說了句行,低到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如果我當時沒有下車陪她走上一段路,相信就不會有之後那麼多年的糾葛。幾年後我才知道,我和她這麼快的相識。並不是自己有什麼特殊的相遇,或者我本人有多麼出眾。
只是因為,在北京,寂寞的人太多了。
03
我在林靜家裡待了一天。說是第二天開始找房子,但是大家都似乎有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
我應該是不會走了。
我猜林靜很喜歡我,這種事不必多說,成年人了,自然感覺的出來。
被人喜歡自然是高興的,還有地方住,且人生第一次來北京就遇到了這樣子的「奇遇」。
一切都是驚喜。
另一方面,我還在參加攝影比賽。
798每天都在講座。講光圈,曝光一些專業的數據,我看不懂,也聽不懂。演講廳里只是在刷手機。
導師讓每個人在一周時間內,交十張照片上來。
我領了任務,第一時間和林靜分享。她誇我兩句就扯其他的了。
問我要吃什麼,她要去菜場。
我說那你讓我付點吧,菜的成本價我來出,她沒有多說,算是同意了。
交作業什麼的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全部的心思放在和一個大我四歲的女人同居這件事上。
為了應付作業,我拿餐巾紙覆蓋在舊舊的桌子上,把菜放在上面。模仿網上比較火的一人食的風格。但紙巾層次不齊的感覺。我自己還覺得挺好的。
覺得可以交差了。
在北京的第二周,直接傻眼了。其他選手拍攝的照片比我拍得好的多的多。或者說,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拿來比喻的話,就像是院線電影和大學生微電影的區別。
再者,其他人的十張都是不同層次,景緻。只有我的都是一個主題。
就是林靜做的飯。
四十個人,第一批次淘汰五個人。
我是那五個人裡面,第一個被選出來的。換而言之,我是四十個人裡面第一個被淘汰的。
慌了,最後的那場講座,我真的慌了。
本來想要在北京逗留一段時間,然後看看能夠依託這個平台找到什麼資源。但是這個結果把我所有的想法都給毀了。
一方面我憎恨自己沒有把握住機會,另一方面,我也知道即便重來一次,我大概也無法做到更好了。
沒有好好對待作業並不是我態度不好或是太懶,而是我知道,自己完成不好這件事。
講座結束。
我單獨去找導師。想坦誠地聊一下。示弱也好,怎麼樣也好。想最後問下,有沒有什麼辦法繼續在北京待著。
主辦者在樓上的咖啡館閑聊。我怯生生地走過去,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一個粗燥的光頭對我說,活動已經結束了。我想多說什麼,他就愣愣地看著我。
我厚著臉皮站在原地,想走卻邁不開腳。
這時候,另一個導師走過來拍拍光頭的肩膀,示意他回座位。然後走過來對我說,你要是有什麼想要和我們聊會的,其他老師我不知道。你等得起,吃完飯我下樓和你聊會。
我直說感謝。
等了大概四十分鐘,他下來了。我卻一下不知道要說什麼。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很傻,幹嘛不在這段時間組織一下語言。
「我想留在北京。」
以這句話開場的。我和導師說了我的窘況,當然忽略掉了住處。住在一個認識了一天的天主教徒家裡,這種話總覺得給人輕浮的感覺。
他翹著腿大約聽了我講半小時,最後給到了我留在北京的一個機會。他介紹我到一家雜誌社。實習一個月,轉正後三千塊。
錢有點少,但暫時不用回杭州也算不錯。
回去之後,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林靜,她比我還高興,一下子跳到我的身上。這次我們都不覺得尷尬。
她拍拍拍裙子,說去買點熟菜慶祝一下。
她走之後,我發現她的藏香味道留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發現她房間里有一些灰,一支艾灸直挺挺地立在窗檯。
原來之前我一直以為的藏香味道,其實是艾灸的味道。
她回來後,我正式提出房租分攤支付的想法。因為林靜的屋子其實是一室一廳,每個月四千八的租金。所以我提出,自己付一部分。
把客廳原本沙發的地方改成了一張床。
我在北京也算是安家了。
04
雜誌社是做動漫雜誌的,說是雜誌還不對,應該叫作mook。讓我覺得恐懼的是,社長是一個極為追求完美的人。聽老員工講,這本雜誌的創刊號從策划到完成歷時一年。
我翻閱著櫥窗里的創刊號,非常的厚實,排版什麼的也不錯,但所花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一年一本,那麼今年我進來只能推出一本書么?不過社長似乎不缺錢,還特意去了日本進行了採訪。
上班並不累,我就是要拍攝一些圖給文章配圖,又因為雜誌社人很少,所以有時候要學習一些排版軟體,或者做校對的活。
還有就是聯繫聯繫作者約稿。
雖然事情很多,但是我覺得沒什麼太有難度的。更多的時間,我是拿來和林靜聊天。經常都能看到電腦右下角,閃爍不停的QQ軟體。
我的工作很閑,所以還能應付。她是做新媒體以及負責線上線下推廣。一般一個月還要做一場講座。
但她總是能夠回應我的聊天。有時候稍微慢一點,我就會酸她一兩句。那時,我並不知道,她其實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但一直在遷就我。
回家之後,我們兩人可能會一言不發幾個小時。我就在廚房幫著她打下手。林靜教我刮魚鱗,颳得整個廚房都是魚腥味。
我們的關係在北京這座寂寞的城市,不停地發酵。我覺得自己是喜歡上她了。而當時我對喜歡的理解就是佔有。
我想要佔有她所有的時間。所以當她沒有和我說話時,我就覺得焦慮,做事效率低下。
我們在一起時,又會找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盡量不呆在家裡。
北京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展,免費的展,我都會和林靜查好行進的路線。然後在周末時,去參加這些免費的展。
每個月,又會用剛發的工資吃一頓不錯的大餐。
像一對普通的貧賤夫妻。
林靜喜歡戴著眼鏡的我。冬天一起吃面,我的眼鏡上面會起霧。有時候霧不是太濃,她就會在上面哈一口氣。然後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說話的時候,總是對不準林靜在哪裡。
她就那裡狂笑。
艾灸混合著香波的味道,還有面的香味一併傳來。那個時候,我並沒有考慮和林靜的未來。我只知道此時此刻,我很快樂。
二十一歲的我沒有經營這段感情的念想,想要直接看到結果。我知道她喜歡我,而我想要驗證這種喜歡,又或者是慾望的作祟。
某一天,我進入林靜的房間,想要和她上床。
林靜開始很掙扎,我把她衣服脫光了。想要進入她身體時,發現了她驚恐的眼神,那時,即便慾望纏身,還是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一個勁地道歉,走出房間。
那晚,我在外面一夜沒睡。直到天亮都守在門外,我在想,林靜到底是怎麼想的。
即便是要打我,也絕不會還手。
第二天,林靜似乎並沒有和其他日子不一樣的表現。還是給我買了早餐。一起吃,並且說了工作方面的事情。
後來我才知道,天主教徒是不被允許進行婚前性行為的。
那次失敗之後,我再也沒有這麼做過。
一次冬夜,我去參加林靜公司組織的沙龍,主講師是國內比較有名的紅人。靠走穴做演講也能活得很滋潤。
林靜是他們公司負責接待的人員,我晚上去參加沙龍,背著包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他一臉壞笑地和林靜說話。
明明是一群人,他的眼睛就只盯著林靜看,一直瞄她的胸部。
這讓我很不舒服。
演講的內容一般,不知道我是不是代入了主觀的情緒,反正覺得特別一般。活動結束之後,本來說好的一起回家,主辦方希望林靜和她的同事團隊一起去吃個飯慶祝一下。
林靜看著遠處的我,似乎在和他們說明情況,我見林靜推脫幾次都沒成功。那個主講嘉賓硬是要她一起去喝酒。
遠遠地看,甚至有幾次我看到他的手搭在林靜的肩上。
那個時候,腦袋裡面好像有一根滾燙的鐵棍在攪。我的怒火忍不住了,上前拉著她的手,想把她帶走。
那時候是我第一次觸碰到她的手,很軟。
但是她甩開了我。
「我還沒下班。」
其實是還有很多善後的工作沒有做完,但我卻覺得有一種背叛的感覺。
我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出租屋,我蒙著頭睡覺,期間噩夢連連,似乎林靜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又或者哪天遇見,她便不認識我了。
二十齣頭的我居然那麼脆弱。
十二點她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拿來了一袋宵夜。我裝作睡著了,心裡還有氣。
她疲憊地對我說。吃點東西吧,你肯定沒吃。我沒有理她,林靜便過來,蹲在我的面前,笑著看著我。
我看不到她的疲憊,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有天大的委屈。也不理她。
之後她見無趣便走了,我聽到廚房出來零零碎碎的聲音,迷迷糊糊後,就真的睡著了。晚上,我突然發現自己被抱著。
林靜側躺在我身後。頭靠在我的後勁。
她安靜地撫著我的頭髮。
「李放,我喜歡你啊。」
「下次別回來這麼晚了。」
「知道啦。」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被喜歡的那個,擁有主動權。只要不喜歡林靜了,隨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但其實我才是被需要的那個。
05
之後,林靜的工作越來越忙,我對她說自己的工作也越來越忙。
當然,這一切都是謊話,只是我找到了新的曖昧對象。
編輯部偶爾也會騙來一兩個年輕的實習生,大學實習生,有些漂亮,有些活潑。當我把注意力轉移到那些同齡人身上時,在林靜身上的心思就少了。
我無時無刻不拿出手機和那些同齡的姑娘玩流行的遊戲,回到家,林靜笑著對我說,其實我挺開心的。感覺你這幾天忙起來了。
忙點好。
我就是點點頭也不回應。
心裡是多少有點慚愧的。
和公司的一個小姑娘曖昧,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林靜走過來給了我一盞床頭燈,說沒有光源的情況下玩手機,會視網膜脫落。
當時很怕被她看到和另一個女孩在聊,立刻就側過身。有那麼一刻,我感覺林靜楞了一下。然後她開了燈,安靜地離開了。
那之後,我隱隱有些慚愧,但是始終沒有對林靜說什麼。
慢慢的,我在北京也待滿了半年,我們還是一對虛假的貧窮夫妻。雖然林靜每個月有一萬多的工資,但她一大半金錢是花在業務上,剩下是房租。
而我還是三千五一個月,基本只能維持存活。
我們還是很快樂,雖然有那些潛在,噁心的摩擦。
像是之前說的,周末我們經常會逛展覽,北京的免費展覽很多。有時候會逛宜家,最後買一份三文魚,一起吃。
當然,也會有陰雨天,我們就待在房間里,林靜實在無聊了,會拿出化妝品給我用。
她在我的腳趾上塗上指甲油。一遍一遍地刷。然後我當著她的面,穿她的衣服。雖然我身體還算纖細,但是人高馬大,一些小的衣服也會被撐得很滿。
然後她就笑,我說穿不下了,再穿你的衣服就要崩了。她就在那邊盤腿狂笑。
「壞了就再買。」
我印象中的林靜似乎一直都是淡淡的印象,只有在捉弄我的時候,會開懷的大笑,露出眼角細微的皺紋。那時候我就覺得她好美。
真的好美。
是那種不忍褻瀆的美。
但世界上哪會有一直的美好,關係也是如此。我們的關係在一年之後出現了破裂。
一年後,我和剛來北京時的狀態並無二致,越發的焦躁。等到有一次,我看到林靜在和前男友一起吃飯時,我一切才徹底爆發。
我看到他們在露天的咖啡館聊著天,她男友握著她的手,林靜卻沒有放開。
我回來後,問她是不是去見前男友了。她楞了一下,然後很坦蕩地說是。我極為生氣,卻也對她的坦蕩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甚至我根本沒有立場說什麼,因為我根本不是她的男朋友。我們更像是兩個雷同的玩具,被擺放在了一個櫥窗。
彼此之前卻根本沒有直接的關係。
我說你們是不是要複合。
她想了想,看著我沒說話。我說操你媽的。
再之後,我就離開了林靜的屋子。甚至留下了那些我帶過來的東西。牙膏牙刷,床單被套。
一直到第二天,當我發現自己睡著賓館,一無所有,而林靜真的連一個電話讀不打來的時候,我真的感到了無可置疑的絕望。
然後就是換工作,逃離那個地方。
還是很窮,但至少能活得下去,當時一直覺得很好奇,在北京很苦,但一直沒有要回南方的想法。這個想法一刻都沒有出現。
找了人合宿,新工作很累,但是工資待遇稍微好了一點。對林靜,我只能通過她的朋友旁敲側擊了解一些,聽說她的前男友搬到了她的住處。
雖然那段日子很難熬,但我並沒有找過她一次。
一年後,我去機場出差,遇到了林靜。她還是和一樣一樣,根本看不出來是一個大我四歲的女生。
林靜微笑著看著我,一度讓我覺得她會再次張開雙臂,擁抱我。
但從她看我的眼神中,我明白,還是有些東西變了。
林靜現在是那家公司的地區經理,收入和社會地位高了很多,所以應酬的時間也變多了。
我們就在機場上交談,談這一年多的變化,我其實沒敢說,自己現在依舊沒什麼出息,只是在一家小的報社,做一些三流新聞的采編。
本來我們兩個都要做不同的飛機。但是那天因為什麼事情,飛機剛好延誤了。
各自個公司交代好之後,我們就坐在機場的候機室聊天,聊到白天變成黃昏,聊到黃昏變成黑暗。
期間有過失神,差點把手放到她的肩上,但是依舊沒有敢放上去。我還是聞到了她身上艾灸的味道。
一直以前,有個朋友和我說過,每個人其實對其他人的記憶來源於他的味道。
忘不掉的,只是忘不掉一個人的氣味。
我相信北京這座城市有千千萬萬個人,就有千千萬萬種味道。有的很容易形容,有的根本說不了,但是我知道林靜的味道就混在其中。
一直在裡面。所以即便沒有辦法成為正式的關係,我也漸漸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我後來問她,是不是和前男友複合了,她說並沒有,後來還是沒同意。
「沒有同居么?」
「他只是回來拿一些東西。不過可能是打算要複合的,不過我還是覺得接受不了,就沒有答應他。」
我聽著她淡淡地講述,嘴裡一直在飲酒。我忍住沒有說,那為什麼沒有通知我這樣的話。聊的都是一些快樂的東西。
第二年,我好幾次約林靜,但是獲悉她已經不在北京。在墨爾本處理那邊的分公司業務。
她也已經成為了大中華區的副經理。
她一直是一個很努力的女人。
我已經在北京掙扎,交了幾個女友,換了幾份工作,其實也都差不多。好幾次在簡訊上說要去看她。結果也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來不及。
只是過新年的時候,她回國轉機,我趕去機場。我們難得看了一面。
林靜越發年輕,卻也越來越沉靜。微笑的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樣,淡淡的。
肩上和發尾有藏香的味道。
我聽她說起墨爾本的情況,那家公司負責將中國的布料引進國外。她說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喜歡去海岸邊上吹風。說下班了喜歡一個人去酒吧喝酒。
聽著聽著,我和眼前的這個女人混在了一起,我想起那年我二十一,林靜二十五,她曾抱著我,為我帶來宵夜,摸我的頭。
就這麼抱著我。
那麼一刻我沒忍住,抱住她,對她說,我們重新來過,我去墨爾本陪你。
她聽完之後有點愣,然後笑笑說,「你是不是傻的。」
我也笑笑,點點頭,不說話。只是看著黃昏落下。
再然後,我們每年約好了一個時間,等她回國,或者轉機的時候見面。很奇怪的,都是在機場,好像我和她就是走不出那個小圈子。
一年過了一年,我一直沒有聽到林靜要結婚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我對她說,我也二十九了,要結婚了。
她眼神中有些異樣的神色,然後又高興地摸我的頭,笑著說,我長大了。
即便是一年一次談話,也沒有辦法無話不談,到了黃昏兩個人就安安靜靜地坐著。不過真的一點都不尷尬。
非常的舒服。
我也將每年和林靜的見面視作了習慣。
第九年,她已經是那家公司的中國區負責人。幾個月就可以賺取我幾年的薪酬。但是我們還是像剛來北京蝸居的那樣。
林靜覺得咖啡館空調開低了,我說要不我去說下,她說就這樣吧,以前老空調溫度就很低,習慣了。
我說好。
突然發現,習慣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第九年,我看著她從北京轉航班去迪拜,整個人消失在樓道里。有那麼一刻,我還覺得自己二十一歲,她二十五歲。
那年我們有無限的未來。
她走之後,我捂著臉,窗外的霓虹燈有點糊。
出了機場,我聞到不遠處傳來的湯麵的味道。再一次想起了朋友說的,每個人都是一種味道。
湯麵的味道,機場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的味道,上千種味道匯聚在我的周圍。
我知道,其中也會有林靜的味道。
這樣就已經夠了。
【完】
希望大家都能不負初心不負愛,2018年一切都好,喜歡我文章的可以關注我的專欄。
獅心窩那麼,我們下個故事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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