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湯,辣食和溫酒,溫暖了整個冬天
來自專欄 食事求適
今日小寒,古諺云:「大寒小寒,凍成冰團。」小寒是統計數上最冷的一個節氣,天氣也證明了這一點,大範圍的降雪讓不少地方穿上了白色棉襖,就差某些地方了(微笑
冬天不下雪,真是好酒也失去了彩頭,只能借詩來感受冬天了
問劉十九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冬天最舒服的還是大家圍在一個溫暖的房間里,舒緩著被寒風飽浸的手腳和緊繃的神經,若是有杯小酒,仗著入口那一下的衝進兒,辣過嗓子,喝地眯起眼,便可由內而外的暖和起來,再看看周圍一片祥和,然後就覺得困到心頭,便在一片昏暗中睡著了,周圍明明亮亮,暖暖軟軟,依稀有一隻狗趴在爐子邊上,懶洋洋的睡覺。朱自清先生的《冬夜》里有這樣一段傳神的描寫。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鋁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在裡面,嫩而滑,彷彿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煤油不打氣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著「洋燈」,也還是陰暗。圍著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里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里。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並不是吃飯,只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著那鍋,等著那熱氣,等著熱氣里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張佳瑋說:「上帝保佑在冬天吃飽飯的人們。」或者不如說能在冬夜裡安靜取暖的人們,我們關於冬夜裡取暖的記憶,總是安詳而溫暖的。《國際歌》中唱:「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人類畏懼饑寒,因為饑寒是殺人的利器。當然,這並非冬天之錯,有些事物在冬天卻顯得更為迷人,有時甚至會引發出更加奇妙的反應,讓人咀嚼出更多滋味。
魯迅身為浙江人,獨愛以辣魚粉皮這樣一道重味的北方菜來下酒,實在令人稱奇。魯迅曾因為《狂人日記》請胡適吃飯,其中一道菜便是加了辣椒的梅菜扣肉。梅菜扣肉,軟糯香甜,吃多難免會膩,辣椒的出現為其增添了味覺層次,難怪胡適喜歡吃。
但他疑菜里有辣,便問魯迅:「據我知江浙一帶人嗜甜,對辣椒卻避而遠之,先生好像是個例外。」魯迅答:「紹興人確無吃辣椒之好,獨魯迅有辣椒之嗜,我是以此物解困。夜深人靜,天寒人困之時就摘下一支辣椒,分成幾節放進嘴裡咀嚼,只嚼得額頭冒汗,周身發軟,睡意頓消,於是捧書再讀。適之先生可以一試。」
胡適聽罷大笑。
辣椒在冬天,總有著奇異的魔力。
一直以來,能說服我早睡的,大概只有第二天早上的早點了,
冬日裡,早早的被鬧鐘驚醒好夢。眼神迷離的走向洗漱池,從刷牙開始就開始想念一股刺激性的辣味。頓時,食慾被自己的條件反射撩撥起來,腸胃醒來了,那麼想睡覺也睡不著了,趕忙騎車出門,迫不及待的奔向學校食堂。我向來不喜帶手套,帶帽子,覺得「哩哩啦大」帶著一大堆東西負擔太重。所以只好享受騎車時綿長而又劇烈的冷。我向來起得早,學校甬路上還沒什麼人。搓著手跑進食堂,大爺們在掃地,大媽們在喝著熱水熱粥,每次看見我,大爺總會扯著嗓子喊一句;「賣飯啦。」連忙從後廚跑出來一位大媽:
「同學,你呲啥。」
「魷魚餡餅」。
「哦,魚魚餡餅。」
然後我便捧著一個金黃酥皮,帶著稍許麥香的餡餅出了食堂。甬路和樓梯就是我的用餐地點,倒不是因為什麼節約時間努力學習,只是因為太冷和太饞,走著走著就吃沒了。咬一口,熱辣的汁水佩著焦糖化的軟爛洋蔥噴薄而出,燙得人困意全無。細嚼兩下,便會在兩齒間彈出一股爽脆,跳脫出一種野性的鮮甜。令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動。於是囫圇吃完,口中還殘餘著熱辣的鮮香,只可惜海鮮醬和燒烤醬放的太多,吃後感覺口乾舌燥,水房只有溫水和熱水,口中辣椒素還在作用香草酸受體,飲水猶在吞食岩漿,喝的頭皮發癢,全身冒汗,也便無懼寒冷,開始補作業了。黑澤明先生很贊同人吃宵夜。所謂「白天吃東西補益身體,晚上吃東西補益靈魂」。
於我看來,冬夜裡的熱湯,辣食,溫酒,同時滋養著我們的身體和靈魂,暖著身子,盼著來年開春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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