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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祭台——讀格非《春盡江南》

詩人的祭台——讀格非《春盡江南》

來自專欄 短駁與長論

提及詩人,在我腦海里第一個閃現的就是海子,他在尋找遠方的遠方,他的聲音抵達秋子之夜,可是他並不屬於我們這一代人。我常常會奇怪的想,如果現代人不再分析海子的詩,而是將海子作為一個詩歌意象來分析,我們又將如何來看待他,亦或是看待詩人本身?

格非的《春盡江南》給了我一個回答。開篇的第一幕,滿池塘的紫色睡蓮,在古老的招隱寺中,女主秀蓉把自己作為一個祭品獻給了詩人端午。在那個時刻,端午看到寺廟中一池睡蓮時內心想的是莫奈,而秀蓉想的是婚後木槿編織的籬笆小屋。從相遇的伊始,作者就彷彿預兆了他們兩人的結局。他們倆人彷彿是兩個極端,端午拚命的不想改變,想待在自己創造出來的烏托邦從而排斥這個世界;而秀蓉則是一味的去改變,想要去融入這個世界的瞬息萬變。

在他們結婚之前,曾經歷了一個葬禮,是橫亘在山海關的靈魂——海子,眾多學生在一個狹隘的房間里緬懷。的確,屬於海子的時代似乎是需要多一些緬懷的。對於詩人的崇拜,對於理想未來的嚮往,隨著端午和秀蓉(此時已經改名為家玉)的第二次相遇被撕扯成粉碎。那個時候又是一個全新的時代了,詩人被擠到了世界的角落,被人遺忘。這是屬於端午和秀蓉的開始,更是這本書所處的大環境。四處如雨後春筍長起來的高樓,到處瀰漫著的工廠煙霧。

人們常常去嚮往詩意的生活,殊不知詩意的人生只在旁觀者眼中。譚端午想待在他的《新五代史》、舒伯特、海頓之中,卻不得不為他微薄工資的工作送禮,不得不接受親戚朋友和自己各種荒謬的物質糾紛之中。在這本書裡面重點是圍繞著兩件事來講述,一件是端午將自己新買的房子通過中介租出去,沒想到房產證被遺失,中介也憑空消失了。房子憑空被占,如何去將房子要回來成為擺在端午面前的一個難題。當約束變得沒有約束力,端午和家玉他們找足了關係——警察和黑道勢力異常的和諧和統一,終於將那個長得像孫儷的女房客給趕了出去。第二件事情是龐家玉的絕症,在事業和家庭上都順風順水的她,突然檢查出自己得了絕症。而那個親口判她死刑的人正是當初被她用不正當手段趕出去的女房客(醫生)。醫生用盡最惡毒的話語來講述她的絕症,家玉終於扔去了身外物,去尋找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在這本書里我們能看到在我們能想像到的所有美好的善良的社會角色譬如警察、醫生、老師都變得物質化與利益化。

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龐家玉「人」意識的回歸也是本書的一個重要部分。龐家玉這個角色,說不上是一個好人,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壞人,更像是一個真實的社會人。對於婚姻,可以隨意的不忠;對於家庭,每月會按時給父親錢卻從未去看過他;對於孩子她想盡辦法報各種輔導班;對於生活,只要能給她帶來利益的事情,無論好壞她都會去做。她深諳社會的各種潛規則,能迅速的與社會融為一體。可當她幾乎擁有一切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卻無法擁有自己的生命。於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去竭力的找尋自己丟失的東西。給丈夫端午買他渴望已久的耳機,坐下和他一起聽一段古典音樂,將婆婆當成自己的母親來對待,更關心若若而不是他的成績。這似乎也是一個真實的社會人,不過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類似於一個機器人的存在。

烏托邦是詩人的幻想,而端午的哥哥恰恰是一個愛幻想的詩人。他主張建造一所精神病院,按理說應該是一個白色籠罩,讓人感到壓抑的地方,但實際上卻是社會上少存的一方不加利益渲染的凈土。端午的哥哥被人稱作是神經病,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又如何能看出誰是一個隱藏的病人呢?當然,最後這所精神病院免不了被拆的結局,烏托邦始終是抵達不了的虛無。在這裡作者建造的另一個烏托邦就是花家舍,也許應該說是曾經的花家舍。在格非的「江南三部曲」中曾經花了大部分時間來建構這個地方,人人平等,社會大同。而在端午的時代,它已經變成了一個娛樂化的場所。各色的人都掩藏在黑暗之中,去享受其中的聲色犬馬。格非親手把那些美好的事物毀滅給我們看,讓我們去感受毀滅的力量,讓我們看到了烏托邦在現實社會中存在的荒誕。

在這本書里彷彿所有的不合理都變得合理化。所有的情懷都被現實赤裸裸的嘲諷。端午和綠珠看到遠方的光以為是漁火,走近了才發現了垃圾堆;詩人們借著詩人的名號,聚在一起卻是討論經濟問題;端午哥哥不顧眾人反對建造的一所精神病院他自己卻是裡面的第一個病人……正如端午自己所說,「詩人這個稱號,已變得多少有點讓人難以啟齒了。」格非在這本書里,更多的表達的是一種人文主義的自審。在物慾橫流的社會,我們的精神、我們的道德底線是如何一點兒一點兒被世界給吞噬。記得書的第一章就叫招隱寺,看到這個題目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到《紅樓夢》。不知為何,我覺得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應該是生活在一個古典、純凈的環境里,會因為花簌簌的凋落而感傷,會因為一時興起半夜賞月吟詩。而不是生活在現代文明的酒池肉林之中,文人不雅,墨客不興的時代。在「江南」里,「春」已走到了盡頭。80年代是充滿希望的年代,人們總是朝氣蓬勃的等待著明天,而九十年代則是充滿警示的年代。正如狄更斯在《雙城記》的開篇所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我想對於我們來說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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