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點點紅，柿子熟透滿地跑

來自專欄 烏龜山下

秋天越深，墜落地面的枯葉越發堅硬，掛在枝頭的柿子越發艷麗。霧氣漸漸聚攏，誰在暗夜點一盞燈，照亮母親滿頭的銀髮，照亮父親深深的皺紋，也照亮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1

昨日寒露，該把褲腿放下來了！

昨晚又有熟透的柿子墜落，聽說是隔壁的泉小胖和牛大爺。

今早大夥都還在睡夢中，就被主人家的土狗小花給吵醒了。原來是早起上廁所的主人不小心踩到了一隻在屋檐下熟睡的老母雞，驚得老母雞撲騰著翅膀四處奔跑，於是土狗小花的夢也碎了，向著亂竄的老母雞狂吠幾聲。

原本在枝頭搖搖欲墜的牛大爺和泉小胖嚇得失去了方向感。一老一小猛烈一撞，沒有慘叫，一千份地心引力的能量瞬間聚集著襲來，驚得牛大爺和泉小胖丟開了自家枝頭，打了幾個轉，紛紛沿著青瓦屋檐滑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泉小胖的爸爸媽媽慌了神，泉媽媽的腿已經嚇軟了，泉爸爸和其他幾位爸爸手牽手組成一堵牆，使出渾身力氣，屏住呼吸，縱身一躍，紛紛伸出粗壯的手臂，試圖從下方接住牛大爺和活小胖，將它慢慢送至地面。

2

如果真能保持柿子完整，就是奇蹟了。

因為傳說只有完整死去的柿子才能在下一輩子繼續做一枚柿子，才有可能和自己的父母再次成為一家人。

然而每一枚無人採摘自然成熟的柿子，都逃離不了重重摔到地面的命運，粉身碎骨的瞬間，也代表和家人的緣份結束，真是讓人傷心吶。

大家都目不轉睛為幾位爸爸鼓勁：加油！加油！就差一點啦！

然而，沒有一個爸爸沒能抓住泉小胖的小胖腿，雖然泉爸爸的手臂是最長最有力的……

3

泉媽媽只好安慰說：

「都怪孩子平常不愛鍛煉，吃了睡，睡了吃，我們兩個的體重加起來都沒有他重。

你之前已經幫他加固了三次樹枝，但它的體重有增無減，我們也是儘力了的。

只祈禱它下輩子做一隻苗條的柿子，像它妹妹一樣怎麼吃也不胖，在還沒熟透之前就被主人摘走，風乾製成柿餅，就掛在主人家屋檐下，在所有柿子落光之前，都可以安安靜靜在屋檐下做夢，多好啊！」

泉爸爸轉身時，正是泉小胖和牛大爺落地之時，他故意不去看這驚險的一幕，並試圖來蒙住泉媽媽的眼睛。

「老婆，我們就不看了吧，畢竟小孩是跟自己最喜歡的老人離開的，我們應該欣慰。

去大地母親那邊的路，雖然又漫長又寒冷，但是牛大爺一定會替我們照顧好小胖的，一定不會讓它餓著的，我們應該好好感謝牛大爺。

牛大爺這一生也不容易，無兒無女，卻總是替我們大家提醒蟲害，好幾個鄰居家的小孩都是在它的悉心庇佑下健康成長的，所以沒有一個孩子不喜歡他的。由於終日操勞，它的膚色偏暗，錯過了被採摘的機會，又默默庇佑大家這些年。他應該也很累了，該是時候好好休息了。」

4

突然，人群里傳來一個聲音：「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那個逃過烏鴉洗劫的李三平大聲說。

「我們身為柿子，經歷了四季變化和風霜雨雪，更加懂得春天的柔美，夏天的熱烈，秋天的蕭瑟和冬天的孤寂，也更加懂得什麼叫來之不易，人生一世也不過草木一秋。

如果你問我下輩子還願不願意繼續做一枚柿子，繼續和自己的父母相聚。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但是，即使來生我變成了另一種生物，擁有另外的形體和人生，我也不會忘記這一世的精彩，不會忘記在我生命里出現過的任何一個人，因為我們彼此相愛過。

我也相信你們每一個人也不會忘記我的，因為愛永遠也不會被遺忘。」

短暫的沉默過後，枝頭最後剩下的十餘只柿子彼此緊緊擁抱後，按照慣例，彼此排隊親吻逝者的枝頭，就跟親吻剛出生的柿子一樣。

5

太陽出來了，山上的霧氣漸漸消散，老兩口起床了，裊裊炊煙與蒸騰的露水融匯在一起。山頭出現了太陽的身影，柔軟地撒在剩下的柿子身上。而房檐背後摔碎的柿子已經了無痕迹，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今天是國慶中秋大假後的第一天。兩個老人對兒子一家回來已經不抱任何期待。

兒子去北京工作後，就很少打電話回家，也沒有邀請兩位老人去參加婚禮。

雖然孫子已經3歲，但是兒子也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

兩個老人坐在柿子樹下的板凳上吃早飯，眼睛卻還是獃獃地望向門外的山路，小花趴在兩個老人的腳邊，陪老人一起搜索路上的信息。

「老太婆，你有沒有發現柿子又少了幾顆？」

「我眼花，看不清楚，你數數看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咦，記得昨天早晨數，還有十五個。最近天涼了，估計好多柿子都熬不過寒冷的夜晚啦！」

「老頭子，我昨晚夢見一棵胖胖的柿子在我的枕頭旁玩耍，它還給我按摩頭部呢，可舒服了！」

兩個老人一邊曬太陽，一邊吃早飯，遺憾屋檐下的柿餅沒人吃，這可是兒子小時候最喜歡的零食了。然後兩人相互攙扶著回廚房去洗碗。

6

過了一會兒，土狗小花叫喊起來，這時出現了兒子一家三口。兒媳婦抱著孩子，兒子走進院子，小花激動地落下淚來，還是熟悉的味道，它瞬間停止了叫喊，而是趴在地上，等待小主人的撫摸。

孩子也掙扎著要去摸，轉而看見旁邊有凳子，樹上還掛著可愛的果子，又著急地想要爬上凳子去玩，母親找來一根木棍，交到兒子手中，示意兒子去拍打熟透的柿子。

兒子補充到：「都是些殘破的老柿子了，留著也沒用，等小孩子打著玩吧！」

這時，小花又瘋狂地叫喊起來，跟幾年前家裡來賊一樣瘋狂。老兩口聞訊趕來，就在這一瞬間，孫子用木棍打落了所有的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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