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燒 書 院 祭 文

火 燒 書 院 祭 文

序：清光緒年間，廣州一戲院發生大火（即現在少年宮榕泉戲院處），燒死集中廣州準備赴京趕考的舉子兩百餘人。是世界歷史上有記載的死人最多的一場大火。自此，每到月暗雨夜，冤魂不散，悲聲不斷。五十年後，南海舉人歐嗣同路過此地，聞此狀況，乃作祭文一篇，祭奠過後，始風平浪靜。

蓋聞天開地辟，三皇五帝之茫茫，古往今來，四生六道之滾滾。生死死生生復死，鬼人人鬼鬼為人，這等輪迴，哪能免得！然三皇氏各一萬八千歲，著落何處？廣城子一千二百年，猶在何方？共工氏觸倒不周山，勢窮力竭；后羿射落扶桑日，弓盡矢空。女媧鍊石補青天，精衛含泥填東海，幾多枉死，無限傷心。

孔門七十二賢，豈道賢賢易色？漢台二十八將，未必將將封侯。生寄死歸，暑往寒來。壽享八百之彭祖，惜也魂亡；夭若卅七之顏回，慟乎天喪。鍾離哭開蓬萊島，夷齊餓死首陽山。秦皇築萬里長城，攔不住西河之巨鹿，孫皓鑄千層鐵索，鎖不住南下之樓船。人情恍如春雨秋雲，世事尤為桑田滄海；浮生易過，雲路難尋。李陵空守望鄉台，魂消沙漠；屈原枉死汨羅江，屍葬江湖。投石自撈明月，淮陰垂釣斜陽。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去兮不復還。沙漠漠兮胡天遠，紅顏薄命暗悲傷。從今鏡破無轉結，豈知花謝有重開。

玉樓簫史，長生誰見？始皇武帝，不死何歸？伊尹幸祭於聖君，曹操奸挾以天子，幽幽忽忽，晨雞暮鍾，紛紛紜紜，東盪西奔。七十二戰之項羽，勇如猛虎，自刎烏江。三千食客之孟嘗，志似飛鴻，難得朱履。無限王侯將相，幾多富貴英雄，生若浮雲，死如流水，爭名奪利，畫餅談梅。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殘花遍地開。任君用盡千般計，終須留個土饅頭。

長平一坑四十萬，徹地悲聲；華容放走廿八騎，萬般生路。紅火燒赤壁之船，白雲擁藍關之路；屍填巨港之淵，血染長城之窟，同為枯骨，永墮沉淪。汾陽玉堂人安在，石崇金谷水東流。黃巢殺人八百萬，自命難逃；蘇武牧羊十九年，須惜何在？土壤早沽風雨露，門前不改舊山河。為善者早登天堂，永為佛骨之仙，東南西北，任你逍遙；為惡者收入地獄，永見豐都之鬼，春夏秋冬，不得轉輪。他鄉流落千千，誰無父母；荒冢沉埋萬萬，誰見兒孫？月暗雲迷，愁眉不展，風凄雨夜，慘狀何堪!寒食佳節，誰供麥飯？盂蘭盛會，孰換新衣。

謀財害命之多端，殺人放火之無數，未有天誅之枉，豈無路死之冤！驅陷忠良，而仇恨不消；非命枉死，而悲愁莫解。登山涉水，豈無虎咬蛇傷？抱石投河，更有胎亡產死。鬼門關上，而魂魄無依；閻王殿前，而悲聲難忍。牆上也無千歲草，山中豈有萬年墳？年年燕子鳴春，歲歲杜鵑啼月，無有解脫，痛斷愁腸。

幸我導開方便之門，祭你輩於寒林之下，男女列左右之兩班，老幼分尊卑之二等。自家猛省，聽我叮嚀：自作自受，固當甘心無悔，人惡人欺，此乃前生分定。忍忍忍，債主冤家從此盡；饒饒饒，千仇萬恨一時消。開懷暢飲，樂意登場。飢腸渴腹似餐飽，冷骨寒身而衣暖。伏乞太乙聖君之慈悲，脫離苦海；怪賴十方道士之超度，早登仙界，同登道岸，共出迷津，庶免沉淪之苦，得生清凈之方。銅門樓，鐵掃把，毋得冤報冤，仇報仇。金沙鏡，玉毫光，無論強中強，惡中惡，逍遙人生，快樂塵寰。雙足踢開生死路，一聲齊唱太平歌。

後記：火災發生當天，一婦女抱一未滿周歲小孩觀戲，小孩不斷啼哭。眾人斥其出，剛出而火起，得免。此小孩乃後來作祭文之歐嗣同也。陰陽輪迴，偶然必然，此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