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牛老爺身邊（八）：慈禧出逃

來自專欄 金何

文|金何

慈禧和馮秀才，這倆誰先出的北京城，都是模模糊糊的。槍炮聲和廝殺聲，是在慈禧和光緒出城之後，才漸漸多起來的。城裡原本的一隊一夥的人，各個壇口的聚眾，很快自行瓦解。

都在瘋傳慈禧已經逃了，而且慌不擇路，逃得非常狼狽。瘋傳歸瘋傳，誰都不敢再公開場合說什麼。無非就是在廁所啊，或者飯桌上，各自神神秘秘的，議論上一陣。

嘿，哥們，聽說嗎，宮裡的雌的逃了。蹲坑上說話這位語氣很是賣弄，好像慈禧逃走的時候，他當時就在場的。

這還叫消息嗎，滿城皆知。剛脫下褲頭蹲下這位，也是滿臉的不屑。還什麼小道消息，都成大道消息了。

剛才那位聽出了這位的不屑，本來想賣弄一番，誰知道沒弄成，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

守城的是我家親戚，那她們出的南門，這可是一手的，誰有我們知道的早呢？這位還想著往回找補。

喲，你家親戚是守城的啊。這城守的，沒把洋人守住，反倒把主子守跑了，是不是骨頭喂得少了啊？他哪知道這位也不少省油的燈。

那位急了：你罵誰呢？罵誰呢？嘴上沒把門的，怎麼像下面那窟窿那麼臭呢？

罵你？老子還他媽想抽你呢！

這位拉了半截也不拉了，提上褲子就想跟那位開仗。那位一伸手一拉他褲腳，沒站穩，竟一下栽倒坑裡去了。

慈禧逃跑，洋人還沒進城，城裡因為議論慈禧這事兒，打架鬥毆的倒是發生了很多起。

在一些有經驗的老者看來，這次人家既然馬上就要攻進城了，看來改朝換代在即。看來辮子也不用留了，就等著人家隊伍來了，佔了金鑾殿，發布希么聖旨吧。

不讓留辮子？那還成什麼樣子了，想想就難受。

不行！我是不鉸辮子的，讓我鉸辮子，還不如讓我去死！

傳言紛紛，人心惶惶，都在說大清朝氣數這次恐怕真沒了，祖宗兩三百年的基業，就這樣斷送在一個女人的手裡。由對女人的憤恨轉而變成了對女人們。一些老爺們回了家，關上門劈頭蓋臉捶老娘們兒。

京城裡這叫一個亂啊！

馮秀才不能切身感受這份亂勁兒了。自從上次攻擊教堂失敗，跟另外那個頭領鬧翻，他就撤出京城了。如果說馮秀才之前是不懂洋人，現在馮秀才是更不懂洋人了。他帶著隊伍想返回山東，但又覺得心有不甘，不回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現在還有資格做首領嗎？

當初他可是說武師逃跑，才篡權的。

現在他自己反倒真逃跑了。

馮秀才最怕的除了洋人，還有隊伍里的這種議論。隊伍一旦人心不穩，他便也可能會像武師那樣，被別人割了腦袋。為此，他專門挑選了精壯可靠的十幾個人，日夜不離左右護衛自己。同時，他還派出探子進城去探聽各種消息。

然而探子彙報的消息，一天比一天惡化。

教堂還沒攻下來。

慈禧和光緒逃往西安了。

洋人的隊伍開進城了。

馮秀才緊鎖的眉頭，再沒舒展開過。他也在想一個問題，難道這又要改朝換代了？

其實，不光馮秀才，京城的百姓也大惑不解。根據以往的經驗，隊伍一旦攻入京城，第一件事肯定是進入金鑾殿稱帝做皇上。可這幫長像就是蠻夷的人，雖然也去金鑾殿坐了坐，可竟然沒有稱帝！

你說，他們是不是傻啊。

不知道，人家家又沒在這裡，他們的國家，隔著大海，那裡也有他們的皇帝。

得了吧，我看就是傻，我要是能把當今皇帝趕跑，立刻進金鑾殿登基，多好。

你呀，就做你的美夢去吧，你個搓澡的紅二，你還登基做皇帝。

不就圖個嘴上一樂嘛。嘿嘿嘿嘿……

於是，整個京城，從最初的恐慌變成了現在的迷惑。

逃亡路上的慈禧，她聽說洋人進了京城沒有坐殿登基，心裡就踏實多了，畢竟這天下還是自己的。其實，逃亡路上，慈禧的大腦是短路的。一直到歇著的時候，她在慢慢明白過來，對啊，這一切，不都是那些義和拳的人鬧騰的嗎。進而她越想越窩火，就是這幫鄉下草民折騰，才讓老娘我，不對是哀家我現在西狩，一路吃糠咽菜。老娘我豈能放過他們！

老佛爺下了懿旨，下面的人豈能不照辦。一時間，京城及周邊的隊伍，都開始被官兵圍捕，革命浪潮轉入低估，雖然有些隊伍人數不少，但組織渙散，沒有火器，根本不是官兵的對手。

百姓的轉變速度也很快，前天還是要絞殺洋鬼子和漢奸，現在大家都高喊著剿滅拳匪和暴民的口號。群眾還是群眾，上頭有了命令，群眾就會忠實執行朝廷的革命路線。於是，整個京城開始大規模的圍捕隊伍上的人。

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一幫鄉下來的臭農民拳匪！

哎喲，現在敢這麼說了，前幾天當著他們的面，你怎麼不說啊？

你懂什麼，前些天他們還是老佛爺欽定的革命派，現在他們成了拳匪，那也是老佛爺的懿旨。怎麼，你敢懷疑老佛爺的懿旨嗎？

這個嘛……奚落者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是啊，不管誰革命，都是在老佛爺的手下革命的，老佛爺說你是白的，你就是白的，說你是黑的，你就是黑的。民間人這麼理解，有文化的讀書人知道，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大清國萬萬歲，再死上幾百次，也是在所不惜的。

馮秀才派出的探子得知消息，當他聽聞此消息，還么來得及下令回撤的時候，反倒正好跟從京城裡退出來的另一個隊伍遭遇了。還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時候一起打過架的那支人馬。這一眨眼的功夫，兩方人馬又合在一處了，不過現在風光不在，真是難兄難弟。

馮秀才和那個首領也不掐了，倆人商量著看往哪裡去。然而隊伍很多，人心慌亂，要命的是糧食不夠吃，不少人建議隊伍就地解散，然後各自逃命要緊。想來想去，馮秀才也沒辦法，只得採納這一建議。然而當他帶著小寡婦還沒逃出多遠的時候，還是被官兵追上逮住了，他被押解到了京城。

公審馮秀才以及其他頭領的地方，就在鬧市口，這場面要比村口的打穀場宏大多了。圍觀的群眾也不少，甚至還有很多洋鬼子也在看。馮秀才他們幾個頭領將被鍘首，這還是太后老佛爺開了洪恩，否則拳匪都是要被凌遲的。

群眾的革命熱情看起來很高漲，很多人對馮秀才他們是又吐唾沫又動手。他想起了之前在村裡三灰子被殺和武師被殺的情景，只是沒想到很快他自己就步其後塵了。

這種場面下，他馮秀才還是像之前那般，雖然角色發生了變化，自己成了被公審的對象，但他仍舊情緒高漲，不對，簡直是情緒亢奮。

老少爺們兒！殺洋鬼子，那可是太后老佛爺的懿旨，他們就是該殺的。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這樣的悍匪肯定是死不悔改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笑著，場面看起來輕鬆的很，根本不像是在殺人。

劊子手過來，把他的腦袋塞進了鍘刀下，他的腦袋被扽出了老長。馮秀才腦袋掉下來的時候，他看見了三灰子和武師在向他招手，但他忽然想起了小寡婦，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他拚命的想啊想，意識卻越來越模糊。最終，那遠處的光圈消失了，小寡婦在哪兒，他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