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元

其元

來自專欄 咸話

年腳邊到了,天是暖陽天,寒風帶柔。

祖母和我拉著三輪腳踏車,將浸泡後的糯米拿去加工作坊碾糯米粉,為過年的湯圓和十五的元宵做準備。

正當我在車上晃悠得有些瞌睡時,碰巧遇到了一個生產大隊的阿金,阿金和祖母打了個招呼:「珠花娘娘你去哪裡?」

祖母耳聾病最近加重不少:「啊?你說啥?」

阿金的電動三輪車早就」拖拉拖拉」地過身遠去。

祖母嘀咕道:「沒聽清楚阿金說了什麼,耳朵是越來越不行了……」

阿金六十多了,黑瘦的臉上油光鋥鋥,矮小的身材頂多一米六,興許還不到。阿金有個大佬,叫其元,說起其元和阿金,村上人都覺得是祖上造了孽。

解放前的一個災年,在舊社會地主老財長久的壓迫下,弟兄兩個父母都死了,家裡就剩下八歲的其元和三歲的阿金,親戚鄰里看著造孽得很,時常給點吃的,可能是常年營養不良,兄弟兩人身材都比常人瘦小。

再後來,有了生產大隊,一起吃大鍋飯。兄弟兩人感情一直都特別好,但是家徒四壁的弟兄兩人都已經三十齣頭了還沒有成家。家裡什麼傢具也沒漲,連個像樣的桌子都沒有,房子牆壁上的泥塊落了補,補了又落,指不定哪次大風就塌了。

阿芬丈夫死了兩三年了,帶著五六歲的兒子,大伙兒都說這孩子活生生一個拖油瓶,阿芬還年輕漂亮,都不能再嫁個好點的人家,但是阿芬從來沒有怨言,笑呵呵說,緣分還沒到哩。

村裡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在生產大隊里慫恿其元說,晴了這麼久,指不定颱風要來了,快去給阿芬把她家屋子修修,你自己得主動點,去呀……

其元拿自己和阿芬放在一起比較,別人年輕漂亮,自己一無所有,其元聽大伙兒這麼說也只能笑笑。 颱風還真的來了。

阿芬家的房子塌了一個角,幸好阿芬帶著孩子早先時候逃出來了,其元帶著阿金給阿芬家的房子修好了。阿芬燒了幾個菜留他們兄弟兩人吃了飯,具體談了什麼大伙兒都猜測不已。

過了幾個月,阿芬再嫁了,是鄰村八隊一個大高個子。大伙兒都說其元自己不好好把握機會,阿芬都和別人好了。其元聽大伙兒這麼說也只能笑笑。

又過了幾年,我祖父做了大隊長,他看著其元阿金弟兄兩個要光棍一輩子了,聽不得別人唏噓,想幫幫他們。祖母那個時候正得了腎病,常常去上海看病。有次去上海前,買了三張船票,晚上忙完後把一張船票拿給了其元,讓他跟著一起去上海,給他看姑娘去。

其元穿了件灰藍色的汗衫,換上了最乾淨的一件淺灰色褲子,拎了菱形格子拼接的布袋子,臉上微微掛著笑。

祖父和祖母帶著其元到了上海,先去了醫院,看完了病,再帶著其元去看人。女方叫蓮緹,原籍也是海鹽的,是祖父娘家洪家圍里的人,年輕時候嫁去上海了,丈夫死了好幾年了。祖父祖母還有其元蓮緹一起吃完晚飯後,祖父祖母就去了之前安排好的住處,讓其元和蓮緹獨處了一晚上。

回了海鹽後,其元總是往祖父這裡跑,想託人去上海問問蓮緹對他的意思怎麼樣。又後來一次,祖父又帶祖母去上海看病,問了蓮緹的意思,蓮緹說是沒相中其元,具體也沒說別的。回來後,祖父對著焦急的其元只得告訴其元蓮緹的意思,安慰著說,這是沒緣分,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早稻穀子灌漿了,初夏躁動潮濕的風吹拂著小村的稻田和每個黑瓦的房頂。

清晨,到了上工的時間,大家都在糧倉前集合,只見阿金嚎著哭著在糧倉前的路上跑過來,腳步踉蹌,嘴裡喊著:「來看看……伐大佬,伊……伊為啥不醒來!」

在其元床底下找到了兩個空的安眠藥瓶子,而其元就沉睡不再起了。

大伙兒議論不斷,說肯定是為了蓮緹不答應的事情才鬧的。

其元要是聽見了,大概也只是笑笑。

誰知道呢?

晚稻穀子灌漿的時候,阿金定了門親,和鄰村的阿杜寡婦結成了好事。

多年後,聽說蓮緹回了海鹽,填給了石橋頭的一家,她最近又成了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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