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的巫伯

節譯自菲利普·迪克的短篇小說《BEYOND LIES THE WUB》

巫伯嘆了口氣，在角落裡坐了下來。「請您見諒，」它說道。「各种放松的姿勢都讓我覺得舒服。當一個人和我一樣豐滿時……」

船長不耐煩地點了點頭。他在桌邊坐下，雙手交叉。

「好了，」他說，「我們開始吧。你是巫伯？對嗎？」

巫伯聳聳肩。「我想是的。他們都是這樣叫我的，我是說原住民。我們有自己的稱呼。」

「而你會說英語？以前你與地球人接觸過？」

「沒有。」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說英語？我說的是英語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語言。我探索了你的大腦……」

「我的大腦？」

「我研究了其中的內容，特別是語義庫，我在查閱它時……」

「我明白了，」船長說，「心靈感應。沒錯。」

「我們是很古老的種族。」巫伯說，「非常古老，非常笨重。讓我們四處走走都很困難。你可能覺得，像我們這樣又慢又重的生物會受制於更靈巧的生命體。身體層面的防禦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我們怎麼才能取得成功？太重了跑不起來，太柔軟不能戰鬥，脾氣溫和不忍心打獵……」

「那你是怎樣生存的？」

「植物，蔬菜。我們幾乎能吃任何東西。我們是大肚能容。忍耐、中庸、兼收並蓄。我們生存，而且也讓別人生存。這便是我們掙扎謀生的方式。」

巫伯瞅著船長。

「這也是為什麼我如此堅決地反對這件事情——把我煮熟。我能在你的腦海中看到那幅畫面——我身體的大部分在冷藏櫃里，一部分在鍋里，剩下一點餵了你的寵物貓……」

「所以，你能讀取人心？」船長說。「太有趣了。還有別的嗎？我是說，藉助這種能力你還能做些什麼？」

「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巫伯心不在焉地說著，打量著房間。「你在這兒的居所很漂亮，船長。你的房間非常整潔。我尊敬那些喜歡整潔的生物。有一些火星鳥就很整潔。它們把東西從窩裡扔出來，並把窩打掃得……」

「確實如此。」船長點點頭，「但話說回來……」

「正是這樣。你說要把我當晚餐。那味道，據我所知，會十分鮮美。有一點點肥膩，但鮮嫩柔軟。不過，如果你採用如此野蠻的態度，你的人和我的人之間又怎麼可能建立持久的聯繫？吃了我？不，你更應該與我高談闊論，哲學、藝術……」

船長站起來。「哲學。有件事如果你知道了會很有意思，下個月我們就會因為伙食問題而陷入困境。不幸的消耗品……」

「我知道，」巫伯點點頭。「不過，如果我們採用抽籤的方式，不是更符合你們的民主原則嗎？或者，採取依循這種原則的其他方法？畢竟，民主就是為了保護少數人免於這種侵害。現在，如果我們每個個體都進行投票……」

船長走向了門口。

「你這傻瓜。」他說著打開了門。他張大了嘴。

他凝滯在了那裡，嘴就這麼大張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指還在門把上。

巫伯看著他。很快，它躡手躡腳地貼著船長擠出了屋子。它往大廳里走了過去，沉思冥想。

屋裡一片寂靜。

「所以你明白了，」巫伯說，「我們有共同的神話。你的思想中包含有很多熟悉的神話符號。伊斯塔，奧德修斯……」

彼得森安靜地坐著，眼睛盯著地板。他轉換了一下坐姿。

「繼續，」他說。「請繼續。」

「我在奧德修斯的故事中發現了一個常見的人物形象，大多數有自我意識的種族的神話中都有他的身影。正如我所闡明的，奧德修斯在漂泊的同時，對自己的遭際心知肚明。這就是隔離的內涵，與家庭和國家相隔絕。個性發展的過程。」

「但奧德修斯返回了家園，」彼得森透過左舷窗向外張望，星星，無盡的星星，在空寂的宇宙里堅定地燃燒著。「他最終還是回了家。」

「這是所有生物都必須經歷的過程。隔離的時刻是暫時的，它是靈魂的短暫旅程。它開始，它結束。流浪者回歸了故土、舊民……」

門開了。巫伯停止講話，碩大的腦袋轉了過來。

弗蘭克船長走進屋裡，後邊跟著幾個人。他們在門口踟躕著。

「你還好嗎？」弗蘭徹問。

「你是說我嗎？」彼得森驚訝地說。「怎麼這麼問我？」

弗蘭克放低了槍口。「到這邊來。」他對彼得森說，「起來，到這邊來。」

一陣沉默。

「去吧，」巫伯說，「沒關係的。」

彼得森站了起來。「怎麼了？」

「這是命令。」

彼得森走向門口。弗蘭徹抓住他的胳膊。

「出什麼事了？」彼得森甩開手，「你們到底有什麼事？」

弗蘭克船長朝著巫伯走了過去。巫伯在角落裡倚著牆抬頭望著。

「很有意思。」巫伯說，「你一門心思要吃掉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起來。」弗蘭克說。

「如你所願。」烏浡咕噥著站了起來。「別急。這事兒對我來說可不容易。」它站了起來，喘著氣，舌頭獃獃地耷拉著。

「現在開火，」弗蘭徹說。

「別這樣！」彼得森喊道。瓊斯迅速轉向他，他的眼睛因恐懼而變成了灰白色。

「你是沒看見……他就像一尊雕塑，杵在那裡，張大了嘴。如果我們沒下來的話，他還在那兒站著呢。」

「誰？船長么？」彼得森四下打量。「可他現在很好啊。」

他們看著巫伯，它就站在屋子中間，巨大的胸膛一起一伏。

「來吧，」弗蘭克說。「讓開路來。」

人們朝門口挪了過去。

「你們很害怕，對嗎？」巫伯說，「我對你們做了什麼嗎？我只是在反抗你們傷害我的心思。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保護我自己。難道你們還盼望我慷慨赴死嗎？我和你們一樣，也是神經敏感的生物。我對你們的飛船感到好奇，我向你們學習知識。我向原住民提建議說……」

槍聲響了。

「看，」弗蘭克說，「我就知道是這樣。」

巫伯倒在了地上，喘著氣。它伸出腳爪，把尾巴盤在身邊。

「這裡很暖和，」巫伯說。「我知道我們離噴射器很近。原子動力。你們用它做了很多奇妙的事情——科技。顯然，你們的科研系統並不具備解決道德、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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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猜看這是怎麼回事？」船長說。他轉向了彼得森。彼得森坐在那裡盯著自己的盤子，盯著土豆、豌豆，盯著一厚片溫熱的嫩肉。

他張開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船長伸手放在彼得森的肩上。

「現在，它只是一塊有機物。」他說，「生命的本質消失了。」他一邊吃著，一邊用勺子舀起肉鹵和麵包。「我，我自己，很喜歡吃東西。這是生命體最偉大的享受。進食、休息、冥想、談笑風生。」

彼得森點點頭。又有兩個人起身離開了。船長喝了口水，又嘆了口氣。

「好吧，」他說。「我必須說這是一頓令人愉快的美味大餐。所有我聽到過的報告都很真實——巫伯肉的味道。鮮美異常。但在過去，我曾被阻止享用這種美味。」

他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唇，靠在椅背上。彼得森沮喪地盯著桌子。

船長熱切地望著他。他俯過身來。

「來呀，來呀，」他說。「開心點！咱們好好聊聊。」

他笑了。

「正如我在被打斷之前所說，奧德修斯在神話中的角色……」

彼得森猛地站起，張大了眼睛望著船長。

「還是接著說吧，」船長說。「奧德修斯，根據我的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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