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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麥昆:你懂得越多,就越像這個世界的孤兒。

亞歷山大?麥昆:你懂得越多,就越像這個世界的孤兒。

來自專欄 一箋晴書

「我做這些複雜的衣服是為了鞭策我自己。我必須讓自己時刻處在最前沿。但這樣做的不便之處在於,這就像對發布會上的幾百號人公開自己的私生活,而他們中的許多數都不配知道這麼多。

——亞歷山大?麥昆

這一本,英文版。變異的流光,巨大的體量,肉身一般的沉重。那眼神,活脫脫,一點兒敏感的神經質,卻是炯炯的凜冽,直擊本質。

看窗外,裸露著的浮華,沉默的夜色。這眼神,著實嚇我一跳,慌忙把他從床上搬走。只是,心上那一輪如虹的天才鬼魅,那一種「浪漫的外表露出的真相」那黑暗與人類創造力交織的陰翳光輝,惟他可以給。

他是Alexander Mcqueen 。亞歷山大?麥昆,1969年3月17日生。

獸骨脊椎胸衣、「Coiled」金屬胸衣、羽毛鳥巢頭飾、低腰露臀褲、「沉船裝」與「牡蠣裙」……對創意,他有著貪得無厭的好胃口。

他同時飽受抑鬱症折磨,濫用可卡因,體力透支。他看透本質,卻無法拒絕本質。

在母親的葬禮前,他選擇了告別自己的軀殼。於時尚幻象重重的人間,留下「鬼才設計師」的極盡哀榮。

不知道,他的靈魂是否順利抵達上帝。上帝,又是否願意穿上他設計的低腰露臀褲。

這一生,那一年,他40歲。

二三事

早年,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曾推出過亞歷山大·麥昆作品回顧展「Alexander McQueen:野性之美 (Alexander McQueen: Savage Beauty)」。

這野性,洶湧著人類如此蓬勃而又危險的創造力。在展覽牆上,寫著麥昆說過的這樣一句話——「我是一個浪漫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美麗與恐懼、生與死、光明與黑暗,就是他窮盡一生營造的夢境。

流傳於世間的傳說,折射出這個時尚界的寵兒,充滿了反叛和先鋒的精神。

關於叛逆。

還在安德森與謝潑德裁縫服裝店做學徒的時候,他花了兩個月坐在那兒學習如何縫領子,又花了兩年才學會怎麼裁剪一件夾克。麥昆事後還回憶道,他很想在威爾士親王縫製的外套夾層里綉上「麥昆到此一游」的字樣。「我曾在帆布上簽名『麥昆到此一游』,這樣我就可以確定自己能時刻靠近他的心臟了。

麥昆後來否認了自己會在衣服上簽名或者留下幾句髒話。安德森與謝潑德召回了給威爾士親王製作的所有衣服,並沒有找到此類塗鴉,但是時尚界依然流傳著這樣的傳言,這讓麥昆的叛逆形象更加鮮明。

關於毀滅。

卡門?阿蒂加斯(Carmen Artigas)羅密歐?基利工作室中的設計助理,麥昆早期在該工作室工作的同事,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次,他邀請我去一個派對,我們在大雨中的街角碰頭。隔得很遠我就看見他撐著一把大傘;走近一看,那是一把日本古董油傘,傘面是打了蠟的紙,傘骨是竹子,在大雨中已經開始散架了。我提醒他那把傘快壞了,而他只是哈哈大笑,不以為然。現在我才意識到這是典型的麥昆作派,在毀滅中尋找美感」。

西蒙?克斯廷(Simon Costin)珠寶和布景設計師,早在麥昆在中央聖馬丁辦畢業展的時候就開始與他合作。

他這樣回憶道:「為什麼他會對死亡有這樣強烈的偏好?當時他應該還沒有接觸死亡藝術,只是把死亡看作是越軌的象徵,作為他某種反叛的表態。』他在本質上就是矛盾的。烏鴉、骷髏這些意象都是他表達死亡的語彙,同時他的作品中還有很明顯的關於身體禁錮的意象(緊身衣、兜帽),表達得非常有力。

關於才華。

麥昆體內橫衝直撞的怪力亂神,是謂設計的「元氣」。他的設計當真不是每個人能hold住的。便是那種發了狠,犯了痴,倔了強,試圖接近上帝又詛咒上帝的分離與黏合。

成就Alexander Mcqueen (亞歷山大?麥昆)盛名的【高原強暴】系列(1995-1996秋冬)。超低檔露臀褲被剪裁到了一個危險的高度,面料被刻意磨損。男性氣質軍裝風格護脖上印著麥昆的格紋圖案,邊緣處是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爾特式的褶邊領。邀請函被大量複製,倫敦時裝周的帳篷差點被擠爆……

隨後,麥昆與維維安?韋斯特伍德有關格紋的論戰開始上演。

論戰的過程相當精彩,貌似紛亂的口唇之擊,卻蘊藏著嚴肅的說服力。

「他們完全誤解了『高原強暴』」。麥昆對《星期日泰晤士報》說:「這個系列並沒有反對女性,而是反對維維安·韋斯特伍德創造的虛假歷史。她使得格紋看起來可愛又浪漫,而且試圖讓人們相信本該如此。實際上,18世紀蘇格蘭的真實場景根本不應該是美麗的女人裹著雪紡衣服遊盪在荒野上。」

隨後,韋斯特伍德憤怒地反擊了。她把麥昆稱作「毫無才華者」的標杆。

但麥昆是正確的:每個家族特有的格紋圖案直到19世紀才正式出現,而《威斯特敏斯特法令》也判定穿戴格紋是違法行為。

麥昆在發布會上展示了屬於自己對兩樁歷史事件的憤怒:1745年雅格派叛亂後的時期,以及19世紀的「高原大清洗」。在「高原大清洗」中,薩瑟蘭伯爵夫人等土地主驅趕佃農們,以便在土地上飼養羊和松雞,造成了大饑荒以及大量蘇格蘭人逃難前往美洲。

令人表示嘆服的是,麥昆閱讀涉獵眾廣,他不是在亂髮脾氣,隨意表達言論,在這詭異而又奇特的風格背後,隱藏了一個裁縫匠人,一個文學青年,一個史學精通者。

傳奇

亞歷山大?麥昆的朋友,藝術家A.M.Hanson 說:「他被鳥類學中那些充滿詩意的概念,以及鳥類註定壽命短暫的命運所深深吸引著。」

自由,叛逆,執著,空靈,消逝——他的生命,像極鳥的飛翔軌跡,奇特的,狂暴與詩意並存的,短暫。

在麥昆自殺之前,他的伯樂、知己、敵人伊莎貝拉?布羅,與他的一生交織著複雜深厚的情感,先他而去,一樣是以自殺為宿命。

她這麼說他:「麥昆最吸引我的一點是,他能從過去的歷史中汲取靈感,再把它們用全新的面貌用在自己的剪裁中,呈現在當代的語義環境下。他的剪裁方式複雜而嚴肅,這讓他的作品非常摩登。

難得的是,他從來都把面料和廓形當作裝置藝術作品來重構。這背後,若沒有驚世駭俗的想像力與高超的技藝,恐怕難以為繼。

亞歷山大·麥昆部分作品

亞歷山大·麥昆 1999年(秋冬)Coiled 系列之緊身胸衣

亞歷山大?麥昆 1995年 超低腰牛仔褲

「對於我來說,那一部分身體——不是臀部,而是脊椎的盡頭——才是人們身體中最具有挑逗性的部位,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麥昆說。

亞歷山大·麥昆 1998年(春夏)Spine 系列之脊椎馬甲

亞歷山大·麥昆 2001年(春夏)VOSS 系列

1996年10月-2001年3月 亞歷山大?麥昆 for 紀梵希的年代打破常規馬毛做的帽穗與流蘇

亞歷山大·麥昆 2006年(秋冬)Widows of Culloden 系列

亞歷山大·麥昆 2009年(秋冬)The Horn of Plenty系列

亞歷山大·麥昆 2009年(秋冬)The Horn of Plenty 系列

亞歷山大·麥昆 1999年(春夏)《第十三號》

嘉瑪·沃德(Gemma Ward)身穿麥昆「第13號」系列的壓軸作品,在發布會現場,薩洛姆·哈羅身穿這條連衣裙,被兩台噴漆機器噴洒上顏料。麥昆說,這是唯一一場美到讓他哭泣的發布會。

亞歷山大·麥昆 2001年(春夏)《沃斯》

2001春夏「沃斯」系列是麥昆最讓人難忘的發布會之一,註定是麥昆職業生涯中的一段傳奇。發布會於2000年9月26日在維多利亞巴士站舉辦,秀場正中央是根據喬·彼得·威金的畫作《療養院》所創造的裝置藝術。肥胖的情色作家米歇爾·歐利頭戴面具,赤裸著斜倚在長椅上。她的嘴裡含著一根醫用呼吸管,身體被成百上千撲騰著翅膀的飛蛾所覆蓋。

告別

「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肉體生活指向世俗生活,精神生活指向天堂生活。如果同時皆指向一個世界,它必然會被另一個世界所拒絕。

所以,他懷著滿腹天才早早去了。

麥昆曾在2004年的一次表態中這樣總結:「設計師得做出選擇:藝術還是金錢。我並不是搞藝術的,我只是創造人們穿的衣服。」

這樣的表態,多多少少是敏感的。當時古馳集團佔有Alexander Mcqueen品牌 51%的股份,這讓他無法像理想中那樣可以超越「僅僅」做一名設計師的界限。

——「每六個月,你辦一場秀,在公眾場合曝光一次,但是在這六個月的間隔里,一切都還早。沒有人能從時尚媒體上或是買手那裡得知,你要經受怎樣的折磨才能把一切做好。」

也許,麥昆的前世記憶與撒旦更為親密。凡親密,必有深交,故所至之處,必留痕迹。在現世追隨前世,記憶的印記蛻變得不乾不淨,想著復原,覺得又不是,於是推倒重來,不斷毀滅,解構,營造。

這或許也能用來解釋,為何他的偏執,天才,痛苦,博學,炙熱,忘我,缺失……交織著魔鬼與天使的瘋狂詩意。

戀物,戀情,戀戰。暗黑到極致,戀到無可救藥,深情專註到無以復加,到了一個臨界點,必會自己抽離。

這種情感的本能,類似於「做愛後動物性感傷」(coitum animal triste),設計是情慾。一旦情慾得到短暫的滿足,你又將復歸,成為這個世界的孤兒。

而「死亡」。他在想像中試圖接近過無數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道命題,終於如約而至。

某一日,親耳聆聽山本耀司在說:「亞歷山大?麥昆的離去,使得我少了一位對手。如今,我置身於一個沒有競爭對手的空空的賽場……」

世間再無,亞歷山大?麥昆。

謹以此文,在某個流光溢彩的夜,記作懷念。

作者:王晴穎

編輯:李新仰

微信公眾號: 一箋晴書(trendlook)

本期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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