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著西湖豎白堤，津味藏進鞍山西

來自專欄 食在不謅

順著天津大學的後門出去，經過一條窄窄的巷子，巷外就是熱鬧的鞍山西道了。這條馬路沿東西走向跨過南開大學天津大學，所以連街上的飯館子都顯得文氣十足。順著白堤路再往裡進點兒，則是光說名字就能讓老天津人口水直咽的西湖道！

南開大學是周總理的母校，天津大學的前身是中國最早的大學——北洋大學堂。這兩個學校見證了中國近代諸多革命歷程，經歷了風雨飄搖之後洗凈鉛華。也許南開區的性子就是天津人的性子，見得太多，也就不爭不搶了。

天津老城經歷了600年的滄桑巨變，很多有名的商賈字型大小紛紛從南市食品街一帶遷出，躲進了天津最有市井氣息的大街小巷中。如今的西湖道，保留下諸多天津的老味道。

鴻澤園的燒雞是在我來天津之前就已熟知的牌子，那時在澳門讀書，每逢開學之際，天津的室友都會捎回來一隻鴻澤園的燒雞供我解饞，作為交換的，是我家鄉的辣子雞。辣子雞是好買的，不用排隊，但是對於我室友來說，買上一隻鴻澤園的燒雞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下午三點是鴻澤園開門的時間，隊伍從兩點半開始已經擺開長龍。長龍裡面以老年人居多，因為和其它的燒雞相比，鴻澤園的燒雞更軟糯許多。不用任何餐具，隔著塑料袋一撕，雞肉就窸窸窣窣地分離開了。

以前鴻澤園是沒有那塊金字牌匾的，名字略微冗長，叫做「鴻澤園老湯燒雞」，天津的名燒雞大多都是用老湯，也就是南方人所說的「老鹵」煮到骨肉酥爛而形狀不散的程度，再用白糖熏制而成。之前知道鴻澤園的人也大多是附近居民，所以刻意強調「老湯」二字。如今的衛嘴子大多都知道這個字型大小，而且已經到了一雞難求的程度，招牌也簡化了，索性上書三個大字「鴻澤園」，順口不少。

旁邊賣素貨的門臉兒招牌更是其貌不揚了，估摸著老闆在家中排行老六，就以「老六素貨」作為店鋪的招牌了。這塊牌匾是大畫家愛新覺羅毓敏題寫，看後面的落款偌長一串，不用想也知道是皇親國戚無疑。素貨這詞是北方的說法，北方人喜歡管冷食叫「貨」，天寶樓是做醬牛肉的，也賣香腸雜碎，這種館子叫醬貨鋪——素貨也就是南方人口中的「素冷盤店」。

老六素貨的素什錦是我最愛的，萵筍脆嫩清爽，木耳裹挾著湯汁，菜花、腐竹、胡蘿蔔、藕片、黃瓜也一同加入，再有花生點綴，淋一點花椒油，佐以簡單的紅醬油、白糖、精鹽、味精調味，每種蔬菜都能處理得得相當服帖。這種素食店做的仿葷菜往往也是一絕，對於佛家弟子來說吃「孜然素羊肉」這類菜有六根不凈之嫌，素的就是素的，取個葷名兒讓人吃了想還俗。

比起佛門弟子，唱戲曲的大師們是更痛苦的，他們雖說沒有葷腥禁忌，但是一生都不能吃太過油膩或者味道醇厚的食物。更靠近白堤路的那家杜稱奇小吃店是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的心頭好。梅先生對嗓子保護的程度在整個行業都是出名的講究，和唱京韻大鼓的劉寶全先生一樣，每晚睡前嘴裡必含梨片，早上起來吐掉，以清肺火。

杜稱奇是做火燒起家，梅先生最喜歡紅豆餡的火燒，清甜不膩，豆沙綿密細緻，吞咽絕不粘嗓子。即使是他家的牛肉火燒，肉餡也都是少油少鹽，乾爽酥軟。杜稱奇的牛肉火燒和至美齋的牛肉火燒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東西：至美齋的牛肉火燒中間夾的是醬牛肉，也就是鹵過之後的精瘦肉，有的帶筋兒，雖然對我來說有點噎嗓子，但是味道是不錯的；而杜稱奇的牛肉火燒裡面裹著的牛肉餡兒更像是肉包子裡面那種餡料，更加濕潤多汁，也更合我口味。每次路過西湖道，我總會買上幾個做零嘴吃吃。

天津人的零嘴大多是從小到大的記憶，專一的味覺審美讓他們不願離開從小生長的城市。杜稱奇小吃店左右兩邊是二斗栗子和老味糕乾。天津的栗子是享譽全球的，小寶栗子最為有名，有一家分店開在鞍山西道上，但是生意一定比不上臨街的這家二斗栗子。秋天是吃栗子最合適的季節，買來一袋兒現炒的糖板栗，剝開吱吱直冒熱氣，露出一粒金黃，和天津大學裡的銀杏相映成趣。又甜又軟的栗子顆顆飽滿，不需要蘸楓糖，就是空口吃也能甜到心裡。夏天的二斗也賣栗子，但是不及刨冰賣得好。天津人喜歡吃刨冰，放在其它南方城市，刨冰是算不得美食，但是二斗家的刨冰是值得好多南大天大的學生頂著炎炎烈日專程跑一趟的。

至於糕乾嘛，我這個外鄉人是沒有資格評價的，不過聽天津的老饕們說，現在做糕乾的鋪子越來越少了，而做得好的糕乾更是少之又少。我去老味糕乾的時候老闆娘一聽我是外地友人，熱情備至，取出一整盤剛做好的糕乾供我挑選，還糾正我的讀音，不讀「高甘」，應該讀「告亘」。傳統的糕乾是沒有餡兒的，老味糕乾有傳統的味道賣，但是老闆娘給我推薦的糕乾是陳皮巧克力餡兒的。聽著雖然有些不大對頭，但是對於我這個沒有天津童年的人來說，巧克力味的糕乾的確是更勝一籌。

除此之外，那條街上有名的鈣奶湯圓也是曾經從老城裡遷出的名店，味道新穎，除了各式水果味的湯圓，同樣有巧克力餡的。我雖然喜歡巧克力，但是當它和湯圓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對我來說到底還是膩了。

我喜歡南開區，喜歡鞍山西，喜歡在春秋兩季去天津大學晒晒太陽，更喜歡去白堤路、西湖道解解嘴癮。因為這是我大學室友從小長大的地方，我陰差陽錯地在畢業後被分到天津，而他卻留在了澳門工作。樓下的美食這麼多，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