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治癒了無數人，卻沒能拯救自己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來自專欄 此人有毒

最近，我看完了一本書，通過這本書，了解了一個女人，一個因為寫完這本書，就自我了結了的痛苦靈魂。

那是一本偷偷看完的書，並不是內容多離譜，只是話題還是尚且敏感，它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你或許早就聽說過。

1

這本書講述了一個少女愛上誘姦老師的故事。

這本書，她寫得很痛苦，有心人可以看出作者遣詞造句的錯亂，林奕含在採訪里說，她故意用錯詞，寫錯字，來表達她想要表達，卻無法表達的東西。

那是一片從未有人踏足的灰色荒原，衰草凄迷足以使人迷失方向，如臨深淵不可自拔。

從心理角度來說，當一個人回憶痛苦時，記憶會自動將痛苦轉化成別的東西，比如遺忘，比如分裂，比如類似林奕含式的——病態的愛。

文字本就是一種虛幻的表象，而痛苦是真實的，想要用蒼白的文字去表達真實的痛苦，太夢幻，太難。忽然想起李誕那句「人間不值得」，可是連這句話，在真正的死亡面前，都說不出口。

她費勁力氣寫下一本書，費儘力氣重回深淵，卻無法再從裡面拔出來。

2

某種意義上，文字誘姦了她，毀滅了她，也背叛了她。

故事裡的李國華，正是一步步用文字鑄造出一座城堡，將還未來得及自己搭建精神體系的房思琪，牢牢的鎖在裡面。比肉體束縛更可怕的，是精神式捆綁，而房思琪面臨的一場有預謀的誘姦，其實是一場精神式謀殺。

李國華殺死了她的未來，一條本可以通往幸福人生的坦途。

讓我印象很深刻的也是採訪里，林奕含對文字的質疑，那些聽上去美好的文字，背後卻是充滿了誘姦、控制的目的。

故事中，李國華對房思琪說，你是曹衣帶水，那我就是吳帶當風。單獨拎出來看，這些字詞確實是美的，但是放到故事裡，就顯得那麼齷齪。

「我已經知道，聯想、象徵、隱喻，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

文字在故事中變成了包裹毒藥的糖衣，即是解毒劑，也是致幻劑。

當我們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直到終於，作者在與怪獸搏鬥的漸程中，自己也變成了怪獸。

如果選擇活著，那她將繼續踩在一座架空的虛幻城堡裡面，別無後路；但是作者選擇蟄伏多年後，將自己的經歷和盤托出，以文字為刃，刺破了玻璃球，也刺破了自己。

我想，這是作者自殺的真實原因。

3

作為一個女性，林奕含是個鬥士。

因為在這本書問世以前，漢語文學中鮮少有女性作家去書寫關於性，關於暴力的題材，並且是稀有的直面人性之迷亂的故事。

在這之前，女性被傷害這個話題，從未有人正面凝視過，我的意思是，人們會帶著偏見去放大。比如，當我們談論女性遭到傷害時，人們會不以為意。會一筆帶過，會暗中揣測，會做出各種反應，但就是不會去同情她。

比如，地鐵里女生遇到性騷擾，人們不是去譴責變態，而是去責備女生穿的太暴露；

比如，大學女老師夜跑失蹤，多日後警方證實女教師被姦殺，人們竟然不是去譴責罪犯，而是指責女教師不該在8點後出門。

直到，罪犯已經不滿足侵犯女性，開始侵犯兒童，人們才開始恐慌，才開始重視。

「在德國，起初他們追殺共產主義者，我保持沉默——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保持沉默——因為我不是猶太人……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了。」

雖然我不想報以惡意去揣測他人，但女性在遭遇不幸時，身邊的人、網路上的人反而會變成二次傷害的鬥士，去製造混亂，踩在別人的傷口上狂歡。

所有人都會忘記一個事實，女性承擔了本不該承擔的痛苦，卻在事故中變成了責任方。

「全世界都認為是她的錯，連她自己都認為是她的錯。」

————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4

前段時間，我刷到豆瓣一個帖子，博主發起一個簡單的調研，曾經遭受過性騷擾的女生回複數字1，從未經歷性騷擾的回複數字0.

答案也是驚人的，下面好幾百的回複數，全是1。

然後下面鋪陳了許多個案例，都是自述，比如公交車遇到猥瑣大叔，比如熟人猝不及防的魔爪，比如遇到變態等等。

每個人受到的心理陰影，都不一而足，而那種無力感和羞恥感，也迫使女性閉上了自己的嘴，在文章里看到一句扎心的話，「並不是你的錯，痛苦卻要你餘生承擔」。

忽然又想起一部著名的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影片里表現出來的並不是一副美麗景象，而是戰爭中人性的黑暗。

瑪蓮娜是鎮子上最美的女人，她優雅端莊又性感，但她始終忠於愛情，忠於在外抗戰的丈夫。

因為她的美麗，她受到全城女性的嫉妒，女人在背後對她指手畫腳，男人則因為她已婚的身份虛偽地表現出對她的不屑。

因為她的美麗，她就觸犯了原罪，謠言四起。鎮上的人不肯給她工作機會，還停止發放體恤金。佔便宜的男人蜂擁而至，她不得不淪為了生活的犧牲者，除了出賣肉體去維持生活，瑪蓮娜毫無辦法。

人們在面對美好極致又毫無保護的東西時，會有一種恨不能將之推進地獄的破壞欲。這種人性之惡，比戰爭更恐怖。

當戰爭摧毀了社會體制，摧毀了正常維繫的生活軌跡，人性的裂口也隨之被撕開，隨著崩塌的社會毒瘤一起崩塌。

所以，在越是完善、正常的社會體制中，女性受到傷害的幾率會相對變小；當人們開始重視一件事，它才會得到有力的監督和制止。

人類從蠻荒時代，一直進步到現代社會，創造了數千年的文明和宗教，也不過是一場遏制人性之惡的漫長道路。

走過危機四伏的成長，我們每個人都是青春的倖存者。

——史航（編劇）

願文章撫慰你心

來源於公眾號：小隱隱於野（ID：yuyemeiz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