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一家三口在桂林的慢生活

來自專欄 微型法語課堂

2018年4月24日

這些日子，我感到很累：高強度地工作，頻繁地熬夜、每天陪著豌豆做那些讓人抓狂的愚蠢作業，淹沒在山一樣的家務里像絕望的西西弗斯一樣向山頂推著石頭......

每年，深圳的春天總讓我心情低落：返潮滴水的牆壁、悶熱的空氣、家裡三隻貓大把大把掉落的毛飄飛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濃密樹葉深處無數烏鶇一聲接一聲尖利的鳴叫撕扯著我的耳膜。

我感到莫名其妙的緊張和煩躁，我再一次渴望逃離被防盜網圍困的家，背上大包去隨便什麼城市，在那裡無所事事，心安理得地從早睡到晚。

具體去哪一個城市根本不重要，只要那裡生活緩慢，只要那裡有美好的食物。

從去年九月開始，經過不斷地磨合，我們已經讓豌豆的小學和她的老師了解和接受了我們一家人另類的生活方式。所以，每隔一兩個月，每當我來到小學教務主任的辦公室，為豌豆請一周到十天的假期去旅行時，通常只需要三到五分鐘就可以拿到請假條上的簽名。

這是我第三次來到桂林，也是我們一家人第二次來這裡。

G2904從深圳北到桂林北， 11:45發車，我們在5號車廂，裡面塞滿了統一戴著紅色帽子的老人家，他們大嗓門說著廣東話，隔著幾個座位紛紛傳遞著各色食物。

豌豆中午吃了煮雞蛋、巧克力士力架和一個蛋糕後開始精力旺盛地折騰我和KEN，為了讓筋疲力盡的KEN好好休息，我只好帶著豌豆進行她很喜歡的遊戲：在車廂里遊走，我們從一號走到八號車廂再折返，這個遊戲整整玩了兩趟她才心滿意足，第一次看到的高鐵里的卧鋪讓豌豆非常驚訝。

我們到達桂林已經快下午三點，坐計程車穿過整個城市到達我們通過Air Bnb短租的客棧已經是三點半。

出發前，KEN從網上找到這家很有格調的客棧，它處於曲折街道的盡頭，非常不好找。

客棧有大大的鋪滿灰色圓石頭的大院子，孩子們可以用丙烯在石頭上盡情畫畫；踩著橫斜的黑黑枕木來到後院，懸掛在高大枕木上的鞦韆和吊床在初夏的風裡搖晃著。院子里最精彩的是層層疊疊五顏六色的的多肉植物，入口處是一池遊動著肥大錦鯉的水，叮咚的水聲從早到晚響徹小院；還有一條憨頭憨腦的比熊，他叫「饅頭」，剛剛一歲的他笨笨的，唯一會的就是後腿站立兩隻前爪併攏拚命地向大家作揖。

我們住在206房，兩張一米二的床很柔軟，鋪著雪白的床單，牆壁上懸掛著客棧主人精心挑選的寫意繪畫，大大的落地窗外是一堵長滿荒草的牆，牆外是幾株枝繁葉茂的銀杏樹。

出客棧，爬上高高的台階，就是被圈在鐵絲網裡的鐵路，每隔十多二十分鐘，我會聽到和諧號高鐵或者綠皮火車穿過城市的轟鳴，但那聲音根本不算是噪音，而更像是溫柔的嗡嗡聲。

深圳帶給我的重重壓力在我走進房間的那一刻突然都放下了，從下午四點開始，我陷在鬆軟的床里開始沉睡，時間彷彿停止，喧囂的世界離我遠去。

與此同時，KEN下樓在小院水邊喝他自己帶來的台灣高山茶，豌豆在院子里用丙烯在無數圓石頭上盡情畫畫，一家人各得其所地做自己的事情，悠閑的桂林向我們敞開了懷抱。

2018年4月25日

在陝西長大的我從來沒有見過溶洞，這讓在貴州長大、小時候還經常鑽溶洞的KEN很難理解，這一次，他決定帶著我和豌豆去參觀桂林一個很典型的溶洞「蘆笛岩」。

中午，我們坐「滴滴」剛到蘆笛岩外的停車場，就有一個女人上前兜售2元一個用塑料做的蘆笛，我們為豌豆買了兩個。她站在風裡，立刻吹出細細裊裊輕靈動聽的蘆笛聲。

我們在網上買的兩個大人一個小孩的蘆笛岩門票是230元，穿過一個個賣紀念品的攤位，我們才能找到溶洞的入口，裡面很幽暗，只有或紅或綠的燈光打在像獅子或森林或瀑布的鐘乳石上。

到處都在滴水，牆壁上很多小牌子上寫著「小心地面濕滑」。我之前一直以為溶洞就是一個單獨的大山洞，沒想到我們還需要不斷地上台階下台階，在幽深的洞里像探秘一樣不斷走下去，每走一步，就有讓我意想不到的鐘乳石組成的嶙峋風景，每隔一段時間 ，我們就來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或高或矮的山洞裡，被紅紅綠綠的鐘乳石景觀震撼著。

站在蘆笛岩高達20多米的石頭大廳里，抬頭看著五顏六色的石頭勝景，我忽然想起去年看的電影《尋夢環遊記》里關於冥府的攝人心魄的壯觀畫面。豌豆小小的心靈顯然被震撼了，她目瞪口呆，對我說：「媽媽，太神奇了，我簡直以為在做夢。」

走在我們前面的一隊外國遊客說著我聽不懂語言，很奇怪的是，導遊也是外國人，這個瘦瘦的女人說的話和西班牙語很像，但又不是，隊伍里多是老年人，當我嘗試用英語和他們聊天問他們來自哪裡時，他們竟然完全聽不懂。

走出蘆笛岩，我們被嗆人的淡藍色煙霧包裹了，遠遠近近都在焚燒垃圾，空氣里有濃濃的塑料燃燒的嗆人臭味，我真不明白桂林市怎麼可以允許在這麼重要的景點外任由大家焚燒垃圾？

去年5月，我們一家人來桂林時住在龍船坪附近，那裡有一家味道一流的路邊米粉店，雖然沒有任何裝修且內里亂糟糟的，但是那裡4元二兩的鹵粉非常美味，每天早晨，附近的桂林本地人都排著長長的隊伍耐心等待一碗鹵粉，那時，我們幾乎天天在這家路邊小店解決早餐。

今年，我們還住在這家小店附近，從蘆笛岩回來後，我們又一次來到一年前來過的這家乾淨多了的小店，再一次坐在去年坐過的簡陋桌椅前，一人要了一碗加兩份鍋燒（油炸脆脆的豬頸肉）的豪華版鹵粉（7.5元）。

在桂林讀了幾年大學的KEN只喜歡吃加鍋燒的鹵粉，這一家的鹵粉吸引我們的原因是鍋燒炸得很脆充滿咬勁，後味又很綿長，呼嚕嚕吃完一碗點綴著酸筍、酸豆角和辣椒的鹵粉，再喝一碗免費的骨頭湯慢慢化食，那一刻，我感覺很幸福。

2018年4月26日

KEN昨晚吃多了硬硬的煲仔飯，他的胃很不舒服，今天，他選擇不吃早餐來養養腸胃。

早晨，我總在小村子裡母雞下蛋後此起彼伏「噠噠噠」的叫聲中醒來。上午九點多，我帶豌豆去不遠處的路邊小店吃米粉。豌豆不愛吃爸爸最愛吃的鹵粉，每次都要吃7元一份油乎乎的炒粉。

我們一下樓就碰到憨頭憨腦的比熊「饅頭」，他被放在高高的椅子上不敢下來，膽小的他不敢自己跳下來，向我們拚命作揖希望我們幫助他。

豌豆很喜歡我們昨天在蘆笛岩為她買的蘆笛，走在南溪邊她嘟嘟嘟地吹個不停。

我們的客棧就在鐵路腳下，我坐在叮咚流水的客棧小院，抬頭就可以看到南來北往飄忽而逝的和諧號或者綠皮火車。每天，我喜歡坐在小院里靜靜地等待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來臨的火車賓士而過，前往我永遠不知道的遠方。我還專門帶豌豆爬上高高的台階，站在鐵絲網外等著看高鐵通過。

我們在旅行前就對豌豆說，旅行的目的是為了讓她在大自然中學習更多的知識，而不是由得她每天瘋玩。為了不耽誤學校的功課，在旅途中每天都要花一個小時複習拼音和寫日記。

今天，豌豆才開始寫這次旅行中的第一篇日記，為了讓她的想像力不要被不會寫的字捆綁，我們現在改為每次她口述，我們來記錄她的日記。

我很喜歡她今天在寫蘆笛岩時的這句話：「溶洞里有各種形狀的石頭，因為洞里不停滴水，石頭就會長大，就像有生命一樣……」

上午，豌豆和爸爸去散步，她在路邊摘了很多野花和狗尾巴草，開客棧的姐姐專門送給她一隻纏著麻繩的瓶子讓她插花。我把這瓶豌豆插的野花擺在窗前，正對著那面殘破的牆。每天，我坐在窗前寫作的時候，眼前總是跳動著拙樸的詩意。

開客棧的姐姐一定很喜歡吃榴槤，因為她的網名就叫榴槤妹妹，滿院子五顏六色的多肉植物都是她精心養的。

榴槤妹妹還養了一隻一歲的英短，有一個可愛的名字叫「湯圓」，他灰白色，肥肥胖胖，八斤，極其溫順，誰都可以抱。豌豆費力地抱著胖胖的」湯圓「時，就像媽媽充滿深情地抱著熟睡的寶寶，我看得出那一刻小姑娘的眼睛裡充滿了幸福。

晚上十點，豌豆睡熟後，我和KEN離開客棧，慢悠悠地在附近散步。這家客棧位於一個小村子的深處，村子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兩聲模糊的狗叫偶爾傳來。

我們走到大街上，路邊有很多招牌是「油茶店」的小餐館，此時，餐館外擺滿低矮的小桌，桂林人坐在桌旁快樂地笑著，大聲地說話，一面喝著泡著米花的油茶，吃著擺滿小桌的各色小菜。

再往前走，很多麻將館裡蒸騰著煙霧，熱愛打麻將的桂林人在深夜時分酣戰不休。

2018年4月27日

今天上午，KEN帶著豌豆去一個朋友家為大家做他最拿手的貴州酸湯魚。我沒有去，因為我更願意一個人待在客棧里，靜靜地坐在遍布多肉植物的院子里，在銀杏樹的綠意里，聽著院子里叮咚作響的水聲，偶爾抬頭看看頭頂飛馳而過的綠皮火車，拿出鋼筆和日記本，埋頭在粗獷的原木桌前，補寫我永遠寫不完的日記。今天，我才奮力寫到2018年4月2日。

客棧小院靜悄悄的，很多客人一大早都跑到陽朔或者黃姚古鎮玩去了，只有我靜靜地待著，寫字或者發愣，就像13年前，我獨自在大理背包旅行時在榆安園客棧靜靜寫信的上午。

下午，寫了幾個小時日記的我腰酸背痛，我開始想念KEN和豌豆。我獨自一人走路十來分鐘，來到去年我們一家人經常來的很有品味的書店「紙的時代」，我想找去年豌豆畫過「小王子」圖畫的留言本卻沒有找到；我們去年一起坐過臨窗的棕色沙發上正有兩個女人在睡覺。我隨手拿起一本書慢慢地翻著，森友治用圖片來講故事的《家庭日記》，瑣碎，溫暖。

2018年4月28日

今天上午，豌豆最後一次和剛剛過一歲生日還戴著滑稽生日帽的英短「湯圓：一起玩。看上去總是笑眯眯的比熊「饅頭」很喜歡豌豆，豌豆走到哪裡他追到哪裡，兩隻前爪抱著豌豆的腿不放。傻乎乎的他不知道，我們今天就要離開了。

中午十二點，我們懷著感傷的心情把206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交了鑰匙寄存了大背包後，我們走路去「紙的時代」書店消磨一個長長的下午。

昨天晚上，在KEN震天響的呼嚕聲里我沒有睡好，我在「紙的時代」二樓柔軟的長沙發上香甜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不遠處木頭大台階上那個光著腳的長髮女人依然優雅地蜷在那裡專註地寫字。她渾身上下散發的安靜氣質吸引著我，我真想知道，她寫的是什麼？

下午四點，我們打「滴滴」穿過堵車的城市，前往桂林北站。豌豆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捧著榴槤妹妹送給她的一小盆多肉植物。

前往深圳北站的G2905將在17:55發車，再見，桂林！我喜歡你的悠閑和慵懶，每一次來桂林我都可以心無旁騖地打哈欠和睡覺，說好了，今年秋天，我們一家人還會回到桂林看滿眼金燦燦的銀杏。

我們的火車G2905在21:00穿破厚厚的夜幕，徐徐停在深圳北站，背著小背包的豌豆一下火車，用力吸著鼻子說：「又聞到深圳的空氣了，好好聞，是青草和樹葉的味道！」

（所有圖片均為原創，拍攝：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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