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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

酒仙

來自專欄 古鎮往事

酒仙年輕的時候是大隊(相當於現在的村)里吹軍號的,主宰農人上工放工,吹的軍號清亮無比,十幾里外都一清二楚,比獵手吹的趕仗角還響,為此酒仙很得意,彷彿自己才是真正的隊長似的。當許多年後,小學找男生吹號,家長不支持,說吹號不利男人生育後代時,總有人說,你看,酒仙吹號這麼厲害還有兩兒子,像兩條牯牛。

酒仙愛喝酒,有時酒仙耕田,就將野生酒(不是包穀煮的酒)兌水裝到葡萄糖瓶子里,給田的兩邊各放一瓶,喝一口放下,耕一行田過去,再喝一口放下,又耕田,將枯燥的勞作變成有奔頭的喝酒創舉,酒仙想想都覺得有趣。

喝一口停一分鐘,喝一口停一分鐘,酒仙所耕的牛也變懶了,適應不了其他人的節奏,被小隊隊長作為病牛給殺了。

大集體時代,酒太少了,人都吃不飽飯,哪有糧食煮酒。但酒仙總有辦法解饞,遇到誰家整祝米酒,醪糟一定吃過夠,直到打嗝都帶酒味。常常吃飽後,還要拍拍肚皮,心理安逸極了。

八十年代初,不再集體上工下工了,也就不需要吹號了,酒仙開始帶兩個兒子殺年豬討生活,主宰豬羊。

酒仙有一把子力氣,加上兩個牯牛似的兒子,殺豬宰羊從不需要旁人幫忙。當年人們瞧不起屠夫,認為是騷大行,酒仙的競爭對手因而很少,因此三爺子殺年豬生意一直很好。人們不喜歡的大腸心肺,酒仙就連同豬毛給帶回家。有腸肝肚肺這些下酒的好東西了,賣了豬毛,就買一斤遍山大麴,每次喝酒笑眯眯地,像重慶大哥抽煙感慨一樣--------媽的太好喝了。

但酒仙有一個毛病,喝了酒殺豬就沒力氣了,常常紅著臉將亂攤子丟給兩個兒子收拾,說格老子的,休息一哈合。

兩兒子開始沒學會殺年豬前,還聽招呼,乖乖跟著酒仙做事,卻拿不到殺豬錢,都讓酒仙在沒有豬毛賣的日子裡買酒喝了。時間久了,兩兒子都板著臭臉,不給酒仙好臉色卻也拿酒仙沒辦法。酒仙說,你芥子喝的日子在後面。

大兒子先成家,開始脫離酒仙單獨干。這時鄉下家庭好點的不光殺年豬熏制臘肉,平時也將豬殺了吃新鮮肉,因此大兒子殺豬不但沒拉酒仙生意後腿,反而都越來越紅火。酒仙去作坊買酒更勤便了。總是說,搞一壺!

歲月不饒人,慢慢上了年紀,又好喝酒,酒仙連按年豬都按不住了。有一次殺的豬,竟然刮毛了還活過來跑了幾圈。請他的人認為不吉利,旁人覺得他法力不夠,不再請酒仙。一傳十,十傳百,請酒仙殺豬的僱主越來越少,酒仙只好拿著挺長(將豬皮與豬肉分開的,便於刮皮毛。),跟著小兒子乾乾吹氣(挺長將皮肉分開,再對著腿子往裡面吹氣,捆紮後刮皮。)、翻腸子之類的雜事,由於吹過號,拿著臭豬腳給豬吹氣一類事他酒仙很上手,吹一頭豬,臉不紅、氣不喘,憑此混口僱主家的酒喝,喝了就打瞌睡,直到小兒子將豬收拾乾淨,再到下一家喝酒。一走一跛的,兒子到了好久,他才走到。

小兒子後來也結婚了,財經大權落入兒媳婦手中,加上這時殺豬不再用挺長,也不再吹氣了,他的絕招用不上了,兒子嫌酒仙走路慢、不利索,僱主嫌酒仙不講衛生,都不給酒仙好臉色,但酒仙還是恬著臉跟著小兒子去僱主家蹭酒喝。沒豬殺的日子,酒仙就將撿的豬毛變成錢,唉聲嘆氣地打半斤酒,邊走邊打冷疙瘩(沒下酒菜光嘴喝),還沒到家酒就沒有了。

過了七十歲後,酒仙連豬毛都撿不起來了,徹底告別了屠行,也就沒有打酒錢了,於是去酒廠賒來喝。沒了下酒菜,他就著葉子煙下酒,別人問他為啥子喝酒不要菜,他說,龜兒子才不要菜,要有啥。

開始酒仙賒酒還講究前達後(第二次給第一次的錢),後來,就耍痞,搞到最後賣酒的都不給他賒了。

沒酒喝,他就缺少了活下去的理由,面對兒子的冷言怪語,不知什麼時候酒仙悄無聲息地走了。兩兒子熱熱鬧鬧地將酒仙送上了山。

這是一個酒仙的非傳奇故事,傳奇的是,許多年後回家,我看見酒仙的兒子們走在街上,也拿著一瓶酒,也邊走邊打冷疙瘩(光嘴喝),也唉聲嘆氣的。

生活的因果真是值得仔細玩味。

現實是:父親強勢時,父親掌控一切,不管兒子未來發展,全憑兒子自生自滅;兒子強勢時,兒子掌控一切,不管老人頤養天年,全憑老子自生自滅。自然,當兒子成了老子,當孫子成了兒子,故事再一次推演。

這本是動物世界般弱肉強食在人類文明社會中不斷重複上演的悲劇,卻成了一出讓人捧腹的喜劇。

要我看 父不父,子不子,不是綱常亂了,而是缺乏對自己過去當兒子時的不懂事的憐憫,也缺乏對自己未來當父親不易的憐憫。

憐憫,是走向靈魂強大的必然之路,可是天下大多數人只想著自己眼前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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