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物語——食·蛾

來自專欄 黑夜物語

1.

說是有一個旅人，獨自一個人在山上走著，山上的路很窄，路邊的草很高。

不時，能聽見奇怪的鳥叫。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旅人卻迷了路，他下不了山了；他想，大不了就躺在路邊的石頭上睡一覺，天為被，地為床，也是快活。

可，又怕山嵐凄冷，毒蛇猛獸。

正猶豫時，看見路前頭有許光亮，旅人走進一瞧，是戶人家，兩層的小樓，樓上有間兩房，都亮著燈。

旅人一時大喜，便去敲門，要求頓晚飯，再討個一宿的床位。

開門的，是個女人，三十齣頭的年紀，很漂亮。她把旅人接進屋裡，便去燒水做飯了。

說來奇怪，這個女人，從頭到尾只是露出了上半身，說話時，一直用牆壁或者門板擋著身下。

夜深了，旅人坐在屋裡，女人在燒水，他卻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他想到了，這明明是在山上，荒郊野外的，卻聽不到蟲鳴的聲音，而這戶亮著光的屋子外面，居然沒有一隻飛蛾。

旅人有些害怕了，他想起了哥哥講過的故事，那是山上的故事，關於一個山上的女人的故事，吃的故事。

旅人越發不安了，他站了起來，他要看個究竟，「姑娘，我來幫你做飯吧！」，旅人說著，一把拉來了餐廳和廚房之間的拉門。

他看到了，女人，不，是那個東西趴在地上，上半身是個女人，下半身則沒有腳，一個濕乎乎的，猩紅色的肉塊連著女人身體和深處的房間。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舌頭，而這個女人，就是舌頭的舌尖兒。

旅人大叫了一聲，就要往外跑，卻被女人一把拉住，她說：

「別走啊，這就開飯了！」

樓上的兩盞燈熄滅了，就像是閉上了眼睛，來品味這食材的鮮美。

四周寂靜，沒有蟲叫，只有奇怪的鳥，在高一句低一句地應和著。

2.

旅人的哥哥也來過這座山，他也是個旅人，就叫他老旅人吧，那天也是個黃昏，他也迷了路，他也借宿到了這戶人家裡。

不過，那時的女人還有腳，不大不小的腳，卻白的出奇，像女人的臉一樣，很漂亮。

老旅人坐在客廳里，女人在廚房準備晚飯。

女人準備了很久，老旅人就坐在那裡，他回想著種種的一切，他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怎麼這山裡就有這樣一戶人家，還就在這裡出現了，裡面還就只有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接著，他發現了更大的問題，這個山上，沒有蚊子，明明是個夏天，卻聽不見絲毫的蟬鳴。

老旅人有些慌了，他站起身，他想要走。

這時，廚房的拉門打開了，女人拿著剛剛磨好的刀，對老旅人說，「別走啊，這就要開始切肉了！」

老旅人叫都沒叫，撒腿就跑。

女人則在漆黑的山路上追著老旅人，邊追還便喊，「別走啊，這就開飯了！」

終於，老旅人摔了一跤。

女人追了上來，林子里傳來奇怪的鳥叫。

3.

咱們來說說那個女人，女人也不是生來就是個女人的，她也有過爛漫的少女時代。她那時是個可愛的少女，和男朋友賭氣，就一個人來到了這個山上。

她在山上走了很久，走地很累，腳都磨出了水泡。

她不想走了，她想要回家，可每當要放棄時，她就又想起了那個花心的男朋友，一賭氣，就又走過了一個山頭。

終於，天黑了，少女也迷路了。

她摔了一跤，對了，就是在老旅人摔倒的那個地方，然後她就坐在地上開始哭，哭累了，就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地走著。

就這樣，她走進了那個亮著燈的小屋，小屋看上去很小，可裡面卻很深，莫名其妙的深，少女在屋子裡走著，裡面燈火通明的，還有著檀木那奇異的香氣。

少女越走越深，越走越深，她累了，她也餓了，她要找點什麼吃的。

這時，少女打開了一扇門，裡面黑漆漆的，光亮照不進去，可少女卻看的很清楚，她看見屋子裡有一個巨大的白色的繭，顫抖著，彷彿有呼吸那樣。

男朋友從背後抱住少女，他們便嬉鬧在了一起，在這個山間的屋子裡，不會再有背叛了，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他們了。

對了，你是不是餓了，少女對著它說，「這就開飯了。」

接著，少女脫去了衣服。

4.

哦，對了。

這山上是沒有鳥的。

黑黢黢的樹林里，有一隻巨大的蛾子，毛茸茸的翅膀，鼓鼓的肚子，密密麻麻的腿，和四條長著絨毛的觸角，觸角底下，像是長著人的臉，那張臉一直在喊著什麼，可是沒有聲帶，透過細長的口器，只能發出怪異的鳥叫一樣的聲音。

聽見這個聲音，樹林中又傳來了其他幾聲相似的應和，那些蛾子的觸角下，有的是男人，有的是女人，有的是旅人，有的是少女，那些臉或者在叫，或者在笑，都變成了怪異的鳥叫。

此起彼伏的。

他們在交流著什麼，大概，是開飯了吧。

刷地一下，他們一同從山林間飛了起來，

他們朝那山間唯一的亮光飛了過去，那是他們出生的地方。

而屋子裡，樹林里，都密密麻麻地遍布了白色的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