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謀殺
來自專欄 麻雀廣場
(根據武漢研究生受導師壓迫自殺事件改編)
1
實驗樓的形狀,遠看像一把盒子槍,槍口朝上,直指蒼穹,巍巍然的樣子。
幾天前,魏航爬上了實驗樓的樓頂,就站在槍口的位置,沒有一絲猶豫,縱身躍下,像一顆靈巧的子彈。
這顆子彈豎直向上騰躍了一小段距離,在空中划出了一段優美的曲線,然後,就跟隨地心引力的召喚,划過漂浮著柳絮的天空,徑直向下墜落。
魏航曾仔細計算過,從樓頂跳下,需要四秒才會落地,而這四秒的短暫飛行,讓他感受到了以前從未體驗過的自由。
魏航感到,自己的身體像變成了一朵雲,半明半暗,輕盈漂浮在空中,耳邊隱約有遙遠的歌聲,空氣中有柳絮在飛舞,他感到一種隱秘的幸福,隱隱約約,若影若現,像是禪機和隱喻,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他在混沌的記憶中努力打撈這久違的感覺,但卻始終是徒勞。
四秒後,魏航聽到腦後一聲悶響,視野中出現一片厚重的血紅色,魏航感到人群聚集過來,接著是刺耳的尖叫,雜亂的腳步聲,警車的鳴響,女人的哭泣……
疼痛開始浮現出來,魏航感到體內的骨頭正在碎裂,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自己終於解脫了。
這一年,魏航二十六歲,正是他一生中最燦爛的時光,而就在這個溫暖的春天,他選擇以這種極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唯一讓他感到後悔的,是他死時的樣子,實在很難看。魏航一直是個體面的人,對於自己的形象,他向來是一絲不苟的。
強大的衝擊力把魏航的整個身體揉成了一團,他的頭向後歪斜著,眼球飛出了眼眶,在離自己兩米遠的水泥地上旋轉,像是一個陀螺。鮮紅的血液從動脈噴射出來,形成一個小小的噴泉。腦漿和血液一齊向四周迸濺開來,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放射狀圖案,像一朵花,紅得刺眼。
魏航的母親在五分鐘以後趕來,虛弱得像一根草,站也站不穩,哭也哭不出聲,只是張大了嘴,顫抖著,拼了命地從喉嚨里扯出已經乾癟的嚎哭,巨大的悲痛把她的哭聲堵在了喉嚨,那哭聲低沉,喑啞,無力。眼淚在她臉上沖刷,眼窩成了河床,她渾身癱軟,被兩個人扶著,使出全身僅剩的那點力氣,要往魏航的屍體前撲。旁邊的人攔住她,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魏航的屍體,她卻瘋了一樣,咬傷了那人的手。作為一個母親,這是她經歷的最為沉重的苦難。
魏航自殺了,這個消息迅速在校園裡傳播開來。所有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臉上最先浮現的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什麼?誰?魏航?不可能吧?他怎麼會自殺?
魏航是全校兩萬名研究生中的佼佼者,是所有人羨艷的幸運兒,是教授們賞識的人才,是學生們學習的榜樣,他身上有太多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優異的成績、保研、滿績點、國家獎學金、科研經費、學術成果、教授的賞識、出國留學機會……他的人生一帆風順,他的前途是平步青雲,兩萬名學生都在趨之若鶩地追求的東西,他全部都得到了。
他這麼幸運,還有什麼不滿意,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他怎麼會自殺?
2
在所有人看來,魏航是被各種光環加持的,神話一般的人物,本科期間,魏航成績優異,獲得報送至外校的機會,但研究所的所長王教授很賞識他,希望他留在本校,做自己的研究生,並承諾,每月補助他5000元生活費。
多好的機會啊,魏航家在農村,經濟條件並不寬裕,為了供他上學,父母辛苦操勞了大半輩子,每月5000元啊,對魏航來說,這不是一個小數字,魏航需要這筆錢。
王教授是研究所所長,科研中心副主任,40來歲,在本校,甚至國內,都有一定的學術地位,很少有學生能成為他的研究生。能得到王教授的賞識,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魏航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留下來。
但此時的魏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的這一抉擇,是把自己關進了一個黑暗的牢籠。
友善,親和,德高望重,一絲不苟,這是人們一直以來對於王教授的固有印象,但王教授接觸了一段時間以後,魏航發現,王教授似乎並沒有人們印象中那樣親和,相反,他非常嚴格,他的嚴格甚至到了一種偏執的程度。
和魏航一起進入王教授門下的研究生一共有四名,第一次小組會議上,王教授就聲色俱厲地對四名研究生約法三章:任何時候嚴禁遲到,隨時保持聯繫,務必隨叫隨到,等等。
用王教授的話來說,就是要將科研當作一場戰爭來對待,在戰爭時期,必須保持精神的高度緊張,思想的高度集中,組織的高度統一,戰友之間要密切地合作,做事要有紀律、有原則,學習要有計劃、有效率。
魏航覺得好笑,他認為王教授這樣的比喻很不恰當,科研不是戰爭,科研需要的是專註,是熱情,是耐心,更需要自由的人格,活躍的思想,創造性的思維,而不是緊張和嚴肅。緊張嚴肅的科研只存在於文革時期,一切為了鬥爭,鬥爭為了一切,科研也要服務於鬥爭。
王教授還在小組會議上夸夸其談,講述自己年輕時如何艱苦奮鬥,如何在科研的道路上披荊斬棘,翻山越嶺,又如何迎來科研的春天,如何喜獲學術上的豐收……
王教授口若懸河,聲情並茂,講到動情處,他甚至手舞足蹈,聲淚俱下,頗有「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看今朝旖旎風光秀」的氣派。
王教授的四肢粗短,體態臃腫,頭髮已經開始出現中年人所特有的稀疏,臉上的油膩反射著投影儀打下來的白光,反光鏡一樣。
王教授滔滔不絕的樣子有些滑稽,四個研究生都努力繃緊了臉,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來,魏航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一種似笑非笑的尷尬。
王教授敏銳得像一隻鷹,他迅速察覺了學生們表情的微妙變化,他嚴肅起來,瞪大了雙眼,嚴厲地盯著四位被他納入門下的學生。
四位研究生都是王教授從兩萬名本科生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才,他們都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聰慧和靈性,他們年輕,充滿活力,充滿幹勁,對科研有著極大的熱情,王教授要好好栽培他們。
都給我嚴肅點!別人講話的時候,保持傾聽,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素養!都是研究生了,這一點還需要我強調嗎?王教授嚴厲地訓斥。
魏航和其他三位同學都不敢再笑了,他們默默低著頭,像四株植物,等待著王教授的栽培。
王教授聲情並茂的演講被打斷了,他很生氣,一時想不起來自己講到了哪裡,他像一個賭氣的孩子那樣,把手裡的材料往會議桌上使勁一摔,大吼一聲,散會!然後憤然離去。魏航和其他三位同學面面相覷。
3
魏航自殺的當天,魏航的母親哭得幾度暈厥,當她頂著巨大的悲痛趕到到醫院時,屍體已經被送去火化了,她沒能見到兒子最後一面。
學校當天給出解釋,魏航的死因,初步判定為自殺,出於人道,學校會給與家屬五萬元補償。
這是很明顯的表態了:這事與我無關。
魏航母親無法接受這樣一個近乎於敷衍的解釋,她不相信,一直優秀的魏航會無緣無故地自殺。
魏航母親知道,兒子的死,是王教授害的。
魏航曾不止一次地向母親訴苦,說導師王教授太嚴格,太強勢了,他感到壓力很大,受不了王教授,但卻沒有辦法。
魏航母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兒子,只有高中文化的她,完全不了解兒子大學裡、研究院里的那一套規規矩矩,條條框框。兒子很苦惱,她很擔心,但她的擔心沒有任何作用,她無法醫治兒子的苦惱,更無法提出任何建設性的意見,她只有寬慰兒子,不開心的時候就想一想爸爸媽媽,或者請假回家住一段時間。
魏航曾告訴母親,導師王教授每天都要求學生為他買午餐,還經常要求學生去他家裡幫他做家務。魏航說,王教授根本沒有把學生當人,魏航心裡苦啊,但王教授權力太大了,魏航不敢輕易得罪他。
上午在醫院的時候,魏航母親見過王教授一面,王教授表示,魏航是他優秀的學生,魏航的離世,令他感到遺憾,希望家屬不要過於悲傷。簡短的表態過後,王教授表示要先行離開。
王教授的表態非常冷漠,不痛不癢的,他的樣子有一種自命不凡的高傲,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魏航母親徹底憤怒了,她扯著王教授的衣領,發了瘋似的咆哮,你就一句解釋都沒有嗎?魏航就是被你害死的!魏航不是自殺的,這是謀殺!你就是兇手……
在魏航自殺的當天下午,魏航的母親來到大學的門口,在學校門口的鐵欄杆上掛起一條橫幅,上書「理工大學,還我真相!」白底黑字,格外顯眼。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
學校的保安在五分鐘以後趕來,要強行收走橫幅,魏航母親拚命地護住橫幅,那保安身強力壯,魏航母親哪裡是他的對手,於是,一個母親全部的悲慟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她扯著那塊寫著「還我真相」的破布,癱軟地跪在馬路邊上,嚎啕大哭,她所承受的悲痛太過於沉重了,她要把這悲痛哭出來,傳染給其他人,這樣她的悲痛也許能還減輕一點。
收走橫幅的保安只對她說了一句,你不要無理取鬧,然後便揚長而去。
4
私下裡,魏航和同學們將王教授稱為「老闆」,對於他們來說,王教授不像是自己的導師,更像是一個包工頭,王教授在他帶領的研究生小組裡有著絕對的權威。魏航和他的同學們都知道,作為一個研究生,導師就是他們無上的領袖,他們發表論文、評獎評優、項目申報、順利畢業……哪一項不需要導師的肯定,哪一項不依靠導師的認可?
王教授已經年過四十,但他依然是單身,用旁人的話來說,他是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研究院,奉獻給了他所熱愛的科研事業。
沒有家庭的王教授擁有大量的時間來栽培自己的學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手握的權力對學生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的一句話、一個簽字、一個聲明,就能肯定或者否定一個學生的全部價值,他能讓一個學生平步青雲,也能讓一個學生一敗塗地。所以沒有人敢得罪他,更沒有人敢違抗他。
王教授顯然很享受這種權力,他很樂於看到,學生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點頭哈腰的樣子。
王教授經常把自己的文章發給自己的學生,故意問他們,大家幫我看看,這篇論文有沒有什麼紕漏?
學生們都明白,這是王教授在炫耀自己的學術成果了。於是紛紛讚歎,王老師太厲害了。
魏航進入研究所初期,還沒有完全摸透王教授的脾氣,有一次就犯了「大忌」:他挑了王教授論文中的幾處毛病,當然沒有直截了當地指出錯誤,只說,是自己對該課題的一些思考和改進思路,用了標準格式,潤色了語言,語氣相當委婉,用電子郵件發給了王教授。
王教授一看,這還了得,魏航這小子,竟然敢給自己挑刺,真是不識好歹。
第二天的研究生小組例會,魏航收到王教授的簡訊,今晚例會你不用來了。
誰都知道,例會不用來了,是王教授釋放給學生的一個危險警告,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說:你犯了錯,快點想辦法補償。
魏航想不明白自己哪裡犯了錯,他請教了研究院的一位學長,學長告訴他,各行各業都有一些潛規則,而在研究生院,最重要的一條潛規則就是,永遠不要給導師挑毛病。
魏航恍然大悟,沒過多久就提了幾件家鄉的特產,去王教授家負荊請罪去了。
魏航見到王教授,也不提論文的事,只是說家裡寄了一些特產,想送給王老師嘗嘗。
王教授很清楚,魏航這是給自己賠禮道歉來了。
王教授說,魏航,你上次發的郵件我仔細看過了,你提到的改進思路,我覺得很有創意,目前,我也正在考慮怎麼把你的想法付諸實踐。
看吧,這就是王教授最狡猾的地方,明明心中不滿,卻偏偏不明說,不僅不明說,還藏起自己真實的想法,把話反著說,倒過來說。
你挑我的刺,否定我的論文,讓我不爽,那我偏偏不和你正面交鋒,我還要誇你,否定得好,批評得妙。反正我有的是辦法整你。
這樣一來,魏航的處境就很尷尬,彷彿這倒成了魏航的不是,是魏航格局太小,眼界太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吧,王教授哪有那麼小氣,王教授還怎麼會為這種事生氣?
魏航說,那只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又反覆研究了您的論文,覺得還是王老師的研究思路更好。
魏航傳達的意思也很明確了:我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給您賠不是,不該挑您論文的毛病。
王教授說,你不要謙虛,我覺得你的想法很不錯,思考得很深入啊。
看吧,王教授又把球踢回來了。這才一個回合,交鋒還沒結束。
魏航說,王老師過獎了,我後來又認真思考過,還是王老師原來的方法更好一點,考慮的全面,比如在軟體模擬模擬的那一部分,我的思路是只考慮了理想情況下的模擬模擬,而您之前的思路是考慮到了現實情況下材料的不穩定性、單邊受力的不均勻性、氣相混合交叉影響等因素,確實更加精準一點……
這是魏航更加誠懇的道歉了:我不僅知道自己錯了,還證明了自己確實是錯的,不僅證明自己是錯的,還證明了您確實是對的,再次給你道歉。
王教授依然堅持說,魏航的思路很對,而魏航依然堅持說,王教授的想法更好。
二人又繼續交鋒了兩三個回合,王教授終於鬆口,說回頭再研究研究,修改修改,魏航這才放下心來,心想自己算是得到了王教授的赦免。
5
魏航死後,魏航的母親開始了與這所大學的周旋。
理工大學是全國重點大學,211工程大學。魏航母親沒有上過大學,她深知教育對一個人的重要作用,她將自己上大學的夢想全部都寄托在了兒子身上,所以當初魏航考入工大的時候,母親是多麼驕傲,多麼自豪啊。但魏航母親怎麼會想到,兒子帶著希望和榮譽踏入工大的校門,最終卻沒能帶著希望與榮譽走出校門。
其實魏航母親非常清楚,王教授的長期精神壓迫,就是造成魏航自殺的真正原因。
魏航曾經在電話里告訴母親,王教授要求魏航,每天必須要隨叫隨到,每晚八點還要去王教授家做家務,遲到幾分鐘都會面臨王教授的嚴厲責罰。
王教授懲罰魏航的方式太多了,他很清楚魏航需要什麼,他需要優秀的成績,需要學位,需要文憑,需要一張進入社會打拚所必須的船票,一張小小的畢業證書。
魏航是一個農村出身的大學生,除了依靠自己的努力,獲得優秀的成績,獲得更高學位,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捷徑可走呢?
所以王教授對魏航提出什麼要求都不算過分,王教授是他的研究生導師啊,是他的無上的領袖,是幫助他成長,用心良苦地栽培他、歷練他的恩人。
王教授對於學生有一種近乎於變態的掌控慾望,當看到學生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俯首稱臣,他就很興奮,他覺得自己能呼風喚雨,是無冕之王。
魏航曾告訴母親,自己真的很苦惱,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擺脫王教授。
魏航母親恨啊,她恨理工大學,恨研究生院,恨兒子的研究生導師王教授。她也更恨自己,恨自己沒能力為兒子提供一個更好的環境,恨自己無權無勢,無依無靠,恨自己無法醫治兒子內心的苦惱,無法減輕兒子所受的煎熬。
在魏航去世後的第三天,魏航母親打開了兒子的電腦,電腦裡面有兒子和導師王教授的聊天記錄,這是證明兒子受到王教授壓迫最有力的證據。
在聊天記錄中,魏航母親發現,王教授曾多次要求魏航為自己買午飯,去他家打掃衛生,為自己洗衣做飯……
除此之外,魏航母親還在電腦里發現了一些魏航的日記,而在翻閱這些日記的過程中,魏航母親感覺到毛骨悚然,她隱隱感覺到,王教授對魏航的壓迫,遠沒有自己所了解的那樣簡單。
魏航母親當即把這些聊天記錄發布到了網上,並且詳細描述了事故的經過,希望藉助網路的力量,促使學校對事故原因進行徹查。
魏航母親找了學校領導,找了警察局,她每天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遊走,希望徹底查清兒子魏航的死因,希望能給離去的魏航一個交代。
學校給魏航的母親提供了住宿,以便於處理後事,校領導也終於答應,將成立專門調查小組,徹查魏航死亡的原因。學校的書記表示,絕對會給魏航的家屬一個完美的交代。
魏航母親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她要求的不多,她只需要一個調查結果,一個正面的,不敷衍的解釋。
6
魏航對王教授感到深深的恐懼,是從兩年以前的夏天開始的。
那天晚上,魏航收到王教授發來的一條簡訊:魏航,請你買一份魚香肉絲,一份飯,送到我家,謝謝。
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研究所早已下班,但魏航不敢耽誤。絕對服從,堅決跟隨,這是王教授的四位研究生長期以來用實踐檢驗出來的真理,對於王教授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再小的事,都千萬不能馬虎,要知道,王教授掌握著他們的前程,他有的是辦法來整治那些不聽話的學生。
王教授吃完飯以後,要求魏航在自己家稍作停留,他一反常態,客氣地給魏航倒了一杯水,說想和魏航進行一些學術上的交流。
王教授說,自己最近研究了柏拉圖的一些學說,覺得自己與學生之間的交流,可以借鑒柏拉圖與其弟子蘇格拉底之間的一些相處模式。柏拉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應該追求心靈的契合,排除一切人類所固有的肉慾。
王教授說,他想請魏航同自己一起做一個實驗,學習西方先哲柏拉圖和弟子蘇格拉底那樣,通過心靈來相互交流。這個實驗要求二人對之間要絕對的信任,毫無保留,因此要求二人脫掉衣服,赤身裸體地相對而立,靜默地注視著對方,感受對方的靈魂的脈動。
魏航有些尷尬,王教授對他提出過各種奇怪的要求,但這樣的要求,還是第一次。
魏航很猶豫,吞吞吐吐地說,老師,這樣,不太好吧。
王教授說,我是信任你才叫你來做這個實驗的,你別緊張,只是一個簡單的實驗而已,放輕鬆。
魏航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有依著王教授的要求照做。
魏航和王教授一起,脫光了衣服,毫無保留,赤身裸體地站在客廳里,靜默著相對而立。
赤裸中,魏航看到,王教授的身體臃腫,肌肉鬆弛,皮膚粗糙,毛髮稀少。而魏航正值青春,體態健美,肌肉堅實,與早已步入中年的王教授形成鮮明的對比。
本來,魏航以為,這只是王教授一時興起想起的一個奇怪的遊戲,自己照著他的要求做了,也就萬事大吉,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遠遠超出了魏航的想像。
王教授緩緩地向魏航靠近,他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絲神秘的微笑,魏航感到很緊張,這老頭想要幹什麼?王教授用手勢示意他不要出聲也不要動,他依然保持著那種神秘的微笑,繼續緩緩向魏航靠近。
魏航隱隱感到,王教授的笑容里有一些莫名的邪惡,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企圖,還有一些用心險惡的狡猾。王教授像是變了一個人,魏航知道,現在眼前這個赤裸的中年老男人就是自己的研究生導師王教授,但他又覺得,這個人的臉變得異常的陌生,異常的遙遠。
恐懼擠滿了魏航的內心,他手足無措,渾身顫抖,只盼著這荒唐的遊戲早點結束。
王教授的笑容依然僵硬地浮在臉上,他伸出右手,搭上魏航的肩膀。他的手粗短而肥胖,皮膚鬆弛,這隻醜陋的右手開始在魏航赤裸的身體上遊走,他輕輕撫過了魏航的脖頸,前胸,後背,小腹,大腿,然後朝著更加隱秘的部位游移。
就在那一瞬間,魏航如夢初醒,剎那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王教授那神秘莫測的笑容,明白了為什麼王教授對學生如此嚴厲和刻薄,也明白了為什麼王教授至今也沒有組建家庭,更明白了當初王教授出資挽留自己留下讀研的險惡用心。
魏航感到本能的噁心,恐懼和厭惡一齊向他襲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羞恥。這間客廳像是世上最骯髒的洞窟,而王教授就是那洞窟中邪惡的魔王。
王教授的雙手已經緊緊攥住了魏航的雙臂,魏航感到一陣眩暈,他想要掙脫這惡魔的手掌,但發現自己的雙手怎麼也提不起勁,他的視野開始漸漸模糊起來,眼皮越來越重,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覺。
魏航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王教授一反常態,殷勤地為自己倒了一杯水,那不是客氣,而是一個早有預謀的陷阱。
這天以後,魏航對王教授開始有了深深的恐懼和厭惡。他想要揭露這惡魔的齷齪行徑,但他又不得不考慮到自己的處境。
首先,他手中沒有證據,其次,如果此事被揭露,那麼他自己的名譽,甚至未來的前程,都將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王教授還曾不止一次地暗示魏航,他手中的權力無比強大,如果魏航膽敢做出任何違抗他的事情,他絕對有辦法讓魏航受到懲罰。
7
魏航母親在等待了一周以後,學校的調查結果出來了,魏航母親第一時間上網查看了工大官方發布的公告。
公告是這樣寫的:
3月26日上午,本校XX學院2015級研究生魏航由實驗樓頂層墜亡,本校第一時間組織相關人員進行了家屬的安撫工作,並組織專人對事故原因進行了調查。經過一周的調查取證,認定死者魏航系在實驗樓頂層晾晒衣服時,由於不慎被樓頂堆砌的雜物所絆倒,從而發生墜樓事故。
本校保衛科、後勤服務部,因沒有做好對實驗樓頂層通道的安全防護工作,對事故的發生負有一定責任,現已對保衛科科長XXX、後勤服務部實驗樓負責人XXX處以免職處罰。
為防止類似事故再次發生,現已對實驗樓、綜合樓、研究中心大樓的頂層通道進行了封鎖。
對於近日網路上出現的,死者系生前受到到導師壓迫而自殺的傳言,經調查並不屬實,望廣大師生不信謠,不傳謠,共同維護工大良好聲譽。
對於繼續擴散謠言,對學校聲譽或導師個人名譽造成惡劣影響者,本校將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
理工大學黨委宣傳部
2018年X月X日
當天下午,魏航母親看到,很久沒有露面的王教授又開著他那輛黑色奧迪汽車,款款走進了研究院的實驗樓大門。魏航母親看到,王教授的臉上依然掛著一種自命不凡的高傲,在經過實驗樓大門的時候,他沒有做絲毫的停留,彷彿這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魏航母親徹底憤怒了,就在一周以前,自己的兒子就死在這道大門前,然而這個殺人的兇手,竟然還這般事不關己,泰然自若。魏航母親瘋狂地徑直進了實驗樓,揪住王教授的西服。
魏航母親說,姓王的,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我兒子是不是你害死的!
王教授努力把魏航母親的手從自己的西服上扯下來,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開始講道理,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魏航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他的離世,我也非常遺憾,但您不能張口就說魏航是我害的啊,學校發的公告相信您也看了,魏航的墜亡純粹是一個意外。魏航和我的那些聊天記錄,看起來似乎是我對他很嚴厲,但那隻不過是我們之間的一套獨特的語言系統,我和您兒子的關係很好,所以我們之間的交流,有很多是我們兩人才可以理解的……
你放屁!魏航母親終於忍不住了,忍了一周的淚水終於洶湧而出,她死死地抓著王教授的手,說姓王的你今天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
王教授也急了,說道理我已經給你講清楚了,你不要再無理取鬧,我還有工作要做。說完便推開魏航母親的手,迅速逃離了。
魏航母親現在是徹底瘋了,對王教授的仇恨已經升級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她看到走廊的牆壁上掛著一把消防斧,一米左右長,紅色,非常顯眼。
魏航母親毫不猶豫地取下那把消防斧,對王教授窮追不捨,她一邊追一邊喊,姓王的你給我站住!
王教授沒跑幾步就到了走廊的盡頭,現在他無路可逃了。魏航母親眼中充滿了血絲,雙眼紅得像火,她什麼話也沒有說,舉起那把一米長的消防斧,朝著王教授的頭上使勁砍去。
王教授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鋒利的斧刃就已經到了他的腦門。
一聲鈍響,王教授的整個腦門就被劈成了兩半,他無力地倒下了。
動脈中的鮮血噴射出來,直接噴到了天花板,整個走廊立刻成了一個紅色的染缸。
魏航母親滿身是血,她手中依然死死地握著那把消防斧,她憤怒的眼睛漸漸柔軟下來,獃滯地站著,目光移向了遠方,像是失明了一樣。
魏航母親就站在這個被血腥包裹的走廊中,面前是王教授已經一分為二的腦門,突然間,她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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