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隻關不住的鳥——寫給遠在日本留學的朋友

做一隻關不住的鳥——寫給遠在日本留學的朋友

天賜:

夏天快到了,天氣也逐漸變得晴朗,南京開始飄起了柳絮,日本呢?

不知道天賜你在那兒可還好,離你去那兒已經都大半年了,應該也習慣了那兒的生活,以天賜的能力,我相信無論遇到什麼,你都依舊會是那篤定的腳步和笑容。

一個熱愛音樂的人,對待生活也會有熾熱吧。上次看到你生日時的那幅畫,真為你感到開心,想必很幸福。

今天某篇文章在知乎收到一條評論,我點開一看,那篇文章是自己幾年前寫的東西,裡頭說到在大學感到快樂的事,在裡頭看到這麼一段:

「快期末考試了,你著急,一個同學邀你去散步,他安慰你說,著急什麼,我比你還慘!你一樂,他話鋒一轉,把每門課的複習攻略都和你詳細分析一遍,然後笑了笑說:喏,其實也就這麼回事,照這樣做,用不著擔心的。頓時豁然開朗。」

然後情不自禁就笑了,這寫得不就是你嗎?

最近呀,我可是吃足了畢設的苦頭,思鵬說我這一個畢設課題是他見過最難的,都可以比上別人的三個畢設項目了,你說為什麼我的運氣那麼「好」,你看,快畢業了,以後可能就不再接觸機械和自動化了,卻給我一個那麼龐大又陌生的選題,讓我鍛煉好專業技能,命運可真是用心良苦呀。

如此一想,還真是有點好玩。

雖然做一點就被困住,做一下就要停許久,有時候讓人心情鬱悶,不過,不簡單又能怎樣,又不能把我吃了,像蝸牛一般,一點點的挪吧,總能有個終點的,不會就問,不懂就問,反正生命也就是這樣從不會到會,一點點活下去的吧,不怕。

你說呢?

對了,記得你之前就很想去日本,如今在那兒都待了那麼久,也去了不少地方玩耍,有什麼新奇的發現嗎?還喜歡嗎?那兒的人對你好嗎,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友善吧,有沒有遇到卡哇伊的女孩子呢?

哈,不管怎樣,希望你遇到的都是好的。

我呀,有時候會想,天賜能去到那麼遠的地方,自己也不能落下太遠吧,才不能像圖書館月牙灣里的魚呢,我至少也要去大海看看,甚至,我想要翅膀,能飛到更高的山巔。

不過呀,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空想家,做了好多好多的夢,可是實現的卻不多,有點傻呢。

但是上周,和天平慧慧去了遊樂園玩,我發現自己比他們都要勇敢,那些失重又恐怖的項目,他們怕的不行,天平甚至後來賴在原地不走了,讓我們自己去玩,但我卻很興奮,雖然也緊張,但卻總躍躍欲試,去鬼屋時,我一個人開開心心走在最前邊,甚至想把每一個角落的機關都觸發,但他們卻躲在後頭,天平還不停的催我走直路,恨不得早點結束。

天賜,你說,他們這是不是傻得可愛,自己花了錢,但卻不去體驗這鬼屋的驚險和它們被精心設計的價值,豈不是很不划算?

我覺得,就像是我們活著一般,這平凡卻又驚人的命運,跌宕起伏的生活和複雜,美妙絕倫的精彩世界,難道不是上天給我們的精心設計嗎?

每個人終其一生不過草草一張入場券,如此珍貴的機會,若是浪費掉,變成平淡無奇的一生,豈不是很不划算,怎麼可能甘心嘛!

未知體驗的好奇和憧憬,還有更大的截然不同的生活,這些一直緊緊的牽引著我的心,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啊,怎能白活呢,所以,我走的路註定曲曲繞繞吧。

若無萬水千山曲折蜿蜒,哪能碰觸這個世界之萬一?

你說,為什麼會有人願意選擇一眼就能看到頭的安定呢?

骨子裡的不安定讓我絕不甘心如此,我想要感受的東西太多啦,將來我也要去到遙遠的異國他鄉,我也要聽到甚至演奏世界最美的音樂,我要寫出能讓人流淚的文字,升至要讓自己的生命超越故事的輝煌。

哈哈,這些聽起來是不是就像做夢一樣,但即便是夢,我還是要去做,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也沒關係,我還是要往我想要的生活爬去,再遠也會爬到。

其實我以前很篤定,可惜那只是因為經歷的太少,看的書太多,於是信念較為純粹。

現在我經歷了更多,也碰到了更多現實的稜角,體驗了很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情緒和波折,甚至心裡的縫隙有過鬆動喪失意義。

但是沒有關係,這種迷茫和莫名其妙的憂鬱是不會持久的,只要我的方向還在,只要還依舊有著熱情和憧憬,依舊寫作和閱讀,依舊能像今天這樣能明明白白的講述自己的心意,就意味著,我還有翅膀。

無論遇到什麼都沒關係的,即便萬丈深淵,也會有雲彩將自己接住,再不濟,摔疼了,只要還活著,有翅膀在,就總能再次飛翔,沒有什麼能關住我,沒有。

我信。

哈,忽然想起來,天賜,明明是給你寫信,卻情不自禁的寫著寫著就自說自話了那麼多,不要見怪。

因為在我心裡,你是,也應該是一類與眾不同的人,上次在ktv聽你唱那首星,雖然是日語,聽不太明白,但看著你唱,閉眼,投入,甚至眼角濕潤,感覺那歌聲,真好聽啊,那時,我是被打動了的,就像是,天花板忽然豁出了個口子,黑暗中,有星光灑下。

後來,我就在手機上下載了那首歌,看到了歌詞,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時不時的聽,特別是晚上,尤其是深夜,有星星的夜晚,很多次都是從圖書館回宿舍,一個人走在路燈下,聽這首歌有時候會想起你,但更多時候,是一種在孤獨中的安慰和共鳴。

記得你第一次給我聽這首歌時,我對它沒有一點感覺,當時還有點奇怪,天賜為什麼會喜歡一首感覺那麼老的歌,但從那以後,這首歌卻也幾乎成了我最喜歡的歌。

我的生活,一直以來,也都是如此,像是命運的流轉,卻又總是獨自在黑暗中獨行,若有星光璀璨,會是何其欣慰,雖然,大多數時候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知道有星在,感覺命運指引,就會感覺世界的溫柔。

這就是那首歌給我的。

天賜,你肯定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嗯,你肯定知道。

今天和思鵬吃午飯,在回來的路上,他和我說了一個故事,他說他和慧慧還有利城曾經參加一個競賽,他看出太難於是放棄了,慧慧中途轉入另一個隊,利城自己依舊要嘗試著去做,最後慧慧那個設備燒掉了,利城也失敗了,他問我,這三種人到底誰才是對的。

知難而退的人,想方設法奮力一搏的人,還有不管怎樣去嘗試一下的人。

天賜,你覺得呢?

我沒有答案,也不可能有,因為我就是這三種人,不是其中的一種,而是其中的三種,我以前對不感興趣的東西就只想知難而退,哪怕那些東西真的很重要,但我對自己選擇的理想,無論怎樣,無論十年還是二十年甚至更久,我都會想方設法的奮力一搏,對於那些新奇而有趣的領域,我總會無論如何都要嘗試,去涉足,去體驗,比如說心理學,又比如說繪畫和音樂,哪怕我畫的畫很難看,考心理學也沒考上,寫出的歌也並多少人聽……

我不知道誰對誰錯,我只知道,自己只能如此,自己也必須如此,我若不如此,我也就不再是我了。

那麼天賜,你呢?

這些問題很有意思,這個世界上有意思的問題太多,或許也有最適合我們的未來,最適合我們的人和事,但我們未必能遇到,所以我只能不斷去試,不斷去問,不斷去接觸,又分離,不斷去攀爬又跌落,不斷奮起又跌落。

天平有一次問我,他說,你哪來這麼多的勇氣,我笑著搖頭,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

但就是覺得很有意思吧,追逐,體驗,熱情,真誠,酣暢淋漓,又不怕失敗,這就是年輕吧,我們應該一直年輕,難道不是嗎?

記得當初你說要多聯繫,多分享最近見聞,以及讀過的書,那順便說說吧。

前些日子,我讀過一本古龍的武俠,如果說金庸是宗師,那麼古龍應該算是天才,我看他的《多情劍客無情劍》看到不忍釋卷,而且感覺很受啟發,這樣的武俠,更像是童話,劇情波瀾起伏,讓人一下就投入進去,但又不僅限於劇情,卻也在講述人生,講述哲理,講述溫情、是非,友誼和義氣。

有時候會感覺作者傻乎乎的像個孩子,哪有人會在寫東西時添加那麼多自己的感想和旁白,這樣難道不會有跳齣劇情的違和嗎?

但我居然一點也不排斥,因為那個旁白的口吻,就像是心中的自己,一個純粹、嚮往正義和美好,酣暢淋漓,卻又有點孤單的少年,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個作者,最美的成就,或許就是將自己融於作品中吧,這樣,無論再過多少年,我們都可以在字裡行間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想像他的存在。

是的,古龍在上個世紀四十來歲就已經不在,甚至我們的生命根本就沒有任何重疊,但居然他這些故事裡的文字還是會讓我感到親切。

文字,真神奇。

但文字,卻也真讓人憂傷。

就像是一個彈鋼琴的人,他彈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人,即便再陶醉,也沒有舞台和燈光,沒有掌聲和注視,等你能聽到那樂音時,卻只看到空蕩蕩的鋼琴。

寫作的人,有很多都是在彈一曲孤寂但最後卻沒人聽到的歌曲吧,你也不會知道我寫過多少無人知道的文字。

可是,我們願意。

只因創作的孤寂,卻也是偉大,在這偉大的星海里,甚至會讓我想成為一點螢火,哪怕只是火柴的光,瞬間熄滅也無妨。

是的,時代已經變了,現在很少有寫作者想成為星辰,他們更願意成為霓虹花燈,為讀者而寫,為套路而歌,他們也成功了,各種爆款文章,各種點擊率、打賞、還有廣告收益,他們和以前的寫作者一點都不像呢。

是的,說我一點都不羨慕是假的,家人、環境、世俗,不會允許你去追求天邊看似遙不可及的星辰,但若你能成為人們喜歡又觸手可及的花燈,還能賺到幾個銅板,他們則會為你高興,還心滿意足。

以愛之名,縛夢之歌。

但是,這也沒關係,不是嗎。

《肖申克的救贖》中有一句這樣的台詞:「some birds arent meant to be caged, thats all. Their feathers are just too bright...」

是的,你相信嗎,世界上,有些鳥兒是永遠關不住的,它們的翅膀上,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

我信。

既然相信自己是這樣的鳥,就不怕被囚。

所以我甚至會主動去接受生活的束縛,去學會心平氣和的面對不快和煩惱,應對陌生和困難,不喜歡的事情又或難熬的時光也總要經歷,不知所措或煩躁時,也該學會安靜下來,減少稜角分明的對抗,也不要怕眾人離去的孤單。

所以,我不僅做了攀登絕壁的選擇,也有跌落深谷的覺悟,到高山有高山的活法,到谷底也有谷底的樂趣,不能囚住我的,都在給我體驗的精彩。

是,環境是很可怕的,縱然自己已經不知多少次六點不到就起床,一個人去晨跑,在光里穿梭,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之王。但時間長了,也會有被環境影響,被囚住的時候,會感受孤單,會感到可怕的抑鬱,覺得枯燥乏味,又難受,感到厭倦,又腿疼,有時候晨跑完後回到宿舍,竟然會趴在書桌上茫然的發獃,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明明大四了,其他人甚至一覺睡到中午,自己又究竟是在追逐什麼。

有些問題,沒有標準答案,甚至,其實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或許只是習慣了,習慣了在黑夜裡伴著星走,習慣了清晨隨著曙光奔跑,我沒有像高中時那樣把自己感動,我總知道,要想將來不被某些無形的牆關住,就該磨礪自己的翅膀。

我不怕疼,但怕自己不會飛。

天賜,你也是吧?

晚上九點,你在日本,從拉麵館打工回來,很累了吧,累就早點休息。

留學異國他鄉,一堆研究生專業課程,還用日文和英語,同時還要兼顧東大的畢設,你的學業壓力甚至更大吧,但你從來都是輕描淡寫而過,這種輕鬆篤定,總讓人感到心安。

而晚上十點多,我在南京,從五樓實驗室的窗邊往外看去,東大在夜幕里很安靜,路燈的暖光一路蔓延。

說不出的滋味,我還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人和事,似乎有說不盡的話。

其實我們的故事和心情,也是說不盡的。

但今日的郵件,卻只能到這了,窗外蟲鳴,夜深人靜,我該回宿舍睡了,不如來日再敘,老友重談,畢業典禮見。

另,期待回信。

祝好。

2018年4月27日

小超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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