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及中國近代史的隨筆（2）洋務運動

05-18

對於洋務運動，我一直猶豫怎麼開這個頭。最終決定借北京大學一百二十周年校慶這個機會，先講一件在知乎發生的關於北大的小事。

幾天前 @江津的梅菲斯特發了一個想法，一張圖，展現的是在北大的公告欄前貼著一些這樣那樣的東西。 @黃伯韜看到公告欄下「不忘初心，砥礪前行」八個字不由得從中感受到了滿滿的正能量，而我在看到黃的想法後產生了一個疑問：北大的初心，難道不是給大清續命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沒多久江津的想法就被刪了。當然，不是因為我說了什麼，而是因為北大自己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

嚴格來講，1898年京師大學堂創立的時候，標誌著洋務運動失敗的中日甲午戰爭已經結束了數年，北大並不是洋務運動的直接產物，而是戊戌變法的成果。但是不忘初心這個切入點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我讓北大先露個臉，沒有任何想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把北大批判一番的意思。

好了，開始正餐洋務運動。

面對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清朝在度過了最初的懵逼期後迅速做出反應：搞錢。沒辦法，和洋人打仗要錢，賠洋人款還需要更多的錢。從紙面數據上看，大明和大清都可以稱一句「富有四海」，但實際上晚明和晚清都面臨著一個同樣的問題：沒錢。

崇禎沒錢也只能硬挺著，加稅攤派是割肉補瘡，更大的缺口通過裁撤個驛卒什麼的補一補。但到了晚清畢竟世界變了，搞錢的辦法也多了。除了傳統的攤派加稅，各種花式借款與金融手段也紛紛出現。不過很早以前大清的官僚們就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房地產是救不了大清的，啊不，我是說金融工具。想要給大清續命，還是要靠實業。洋務運動有一個非常樸實的口號，那就是自強，求富。大清的官僚肯定不知道什麼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但他們肯定知道，自強，打得過洋人的堅船利炮；求富，撫得住百姓不造反，至少能有錢鎮壓。這大清的命就算續住了。

對於清政府來說，國際關係最理想的狀態就是海上有一道無形的牆，只把經過政府批准的朝貢賀壽經商者放進來。在鴉片戰爭前的數十年里，大清實際上就是一直裝作有這麼個牆在。人民日報有一句話說的非常好，叫「智者建橋愚者建牆」。大清被一頓錘之後終於清醒了些，建牆是不可能建得成的，不如搭幾座橋，往來橋上的人才物資都可以為自己所用，師夷長技以制夷嘛。在這一背景下，1872—1875年清政府向美國派遣了四期共120名幼童赴美留學。日後這些幼童在各行各業都大放光彩。雖然很難說他們對於給大清續命有沒有做到不忘初心，但毫無疑問，留美幼童計劃對中國是極其有益的。

第一批幼童於公元1872年8月11日由上海出發，跨越太平洋，在舊金山登陸。他們通過剛剛貫通北美大陸的太平洋鐵路，到達東海岸，從此開始了他們長達十五年的留學生涯。值得一提的是，太平洋鐵路中大量最繁重，最困難的工作正是由華工完成的。如果在那個時代華工們修建的不是太平洋鐵路而是太平洋壁壘，那沒有太平洋鐵路的美國將喪失大量的經濟活力，面對太平洋壁壘，清政府即使想開放也無法面向美國學到什麼有益的東西——這值得我們這些後人借鑒：即使在中美關係冷淡，白人和華人族裔關係緊張的時代，中美之間最需要的也是建橋而不是建牆。

隨著留美幼童在美國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接觸到的世界也越來越大，最終觸及到了中體西用這個洋務運動的死結。清政府希望得到的是一批擁有西方科學技術知識的東方人偶，洋務運動希望的是自強、求富。一方面，他們並不承認儒家思想或者說意識形態、政治哲學是落後的，另一方面，他們想要的是續命而不是派一批學生學成歸來把自己革命了。這個在思想上不想、不能正視自己缺陷，拋開歷史文化包袱的問題貫穿了洋務運動始終。直到北洋海軍飛灰湮滅，最後的遮羞布被日本人無情掀開，「中體西用」在實效與思想上雙雙破產。

在回顧北洋海軍覆滅史的時候，我們需要認識到北洋海軍的覆滅不是打輸了一仗甚至某一發炮彈沒有炸那麼簡單。北洋輸在無數因素的累加上，究其根本，是清政府自身在政治思想與行政能力上的雙重腐朽。洋務運動時期，大清滿足於洋務運動帶來的有限開放和有限進步，錯過了難得的和平時代、發展空間，沒有利用帝國主義勢力無暇東顧的窗口期深刻反省自身在思想體系與政治體制上的不足。洋務運動的初心終究只是給大清續命，而不是認識這個世界，改造這個世界，並深刻地改造自己。在沒有危機的時候，洋務運動很輕易地自我陶醉了，而當危機到來時，洋務派才發現自己視若磐石的基礎竟是如此薄弱，自以為是的同治中興只不過是融化前的雪花。

過去幾十年經濟領域和軍事領域遭受的衝擊此時終於衝垮了大清官僚的心防，整個帝國的思想領域都在劇烈震動，維新派走上了歷史舞台。中國知識分子開始尋求思想突破與政治體制改革，怎麼改，向誰學成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而甲午戰敗的巨大震動令很多人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了同為東方國家的日本。

下一篇仍然會將重點放在近代史而非中美關係上，主要內容是明治維新與百日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