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發)「行く」小講

來自專欄 基礎日語輔助講義

之前這篇文章評論區實在是有點みっともない，所以我覺得有點「柄にもなかった」。但又懶得一條條地刪評論，所以還是刪掉文章重發吧，正好也補充點內容(補充的內容在文章最後面)。

首先要說的是，我現在的最大主旨只是分享一些小發現，僅此而已，並不打算把它們發展成完美的論文(這世上也不存在完美的論文)。對於一些小發現，有時間精力的話或許我會再嘗試解釋其原因，但是由於不會花太多精力在這上面，分析解釋的部分有時候出錯很正常。歡迎指出，但不歡迎抬杠、雄辯症和上綱上線。

對於一些語言形式，根據語境的不同，它會有三種情況：完全成立(自然)、微妙(不太自然)、完全不成立(錯句)。那麼，怎麼判斷呢？最好的辦法就是依照統計學，找多個日語母語者做問卷調查，然後統計。如果是分散的概率分布，則代表微妙的情況，如果是一邊倒的概率分布，則是其他兩種情況。比如找了30個人，那麼覺得沒問題和覺得有問題的母語者各佔一半，那就是微妙的情況，10對20的分布也是分散分布，所以也是屬於微妙的情況。至於這個下界怎麼定義，一般來說是5%。所以，要判斷一個語言形式完全成立或完全不成立，要有一方小於5%才是比較保險的結果。而對待微妙情況的普遍做法，要看具體情況，如果是語言研究，則只需標明即可，如果是初級日語教育，則採取廢棄態度，也即不宜使用。

以上所說的都是基於語境確定並且非常具體的情況，有時候一個句子在統計上出現分散的分布，很可能只是語境太不明確，導致母語者自然想到的語境有所不同，從而出現了這種狀況。但是在語境非常明確的情況下仍然出現分散的分布，那麼一般就按照我上面這一段所說的來考慮了。

然後我要說的是，我分享的一些發現一般都是基於某些特殊語境的不成立形式或非常微妙的形式，目的只是為了使日語學習者明白，外語的使用，很多時候要看情況，不要一根筋似地與中文的某些語句完全對應式的學習。所以，過於深入的研究我沒有時間精力去搞(因為平時工作任務比較重)，誰有興趣請自行研究。扯得太遠的評論一律無視。

------------------------以下是原文--------------------------

這次帶來的是「行く」這個詞語在語義上的一個小細節問題。

可能很多學習者都不曾想到「行く」這個最常用的初級動詞與中文之間也會存在差異。我們都學過「～を～に行く」這麼一個表達「去哪兒幹什麼」意義的固定組合，比如「図書館へ本を借りに行く」(去圖書館借書)。而且這個組合很多時候，根據情況的不同，沒有場所格成分和動作內容格成分的形式也照樣的成立的，也即「動詞連用形＋に行く」的形式也是常見的，比如「食べにいく」。中文也存在這種形式，也即「去…」，比如「去吃飯」。但是日語的這個形式並不是所有情況下都成立的。試想一下，我們常說的「去睡覺」，日語可以說成「寢に行く」嗎？我們會發現「寢にいく」這種日語基本上是見不到的，這是為什麼呢？我們多找幾個動詞來看看這個說法可不可以，比如下面這些。

「通訳に行く」○

「翻訳に行く」??

「バスケに行く」○

「休憩に行く」○

「泊まりに行く」○

「休みに行く」??

「飛びに行く」??

「運転に行く」??

「セックスにいく」??

我們發現很多動詞似乎在普通情況下使用這個說法是比較彆扭的，在這種問題的觀察研究上，很容易會想錯方向，比如有些人會想到靜態動作和動態動作的區分，比如「バスケに行く」可以使用是因為打籃球是個動態的動作，而「寢にいく」「翻訳に行く」中的睡覺和筆譯是個靜態動作。這個結論是不妥的，因為「見る」「泊まる」也是靜態動作，所以這肯定不是原因所在。

我們再找一下其他例子，比如「ご飯を作りに行く」，這在中文中是經常說的，但是日語似乎並不會說。那麼「(ご飯を)食べに行く」又如何呢？這是個關鍵例子，我們會聽到日本人使用「食べに行く」，但是是有前提條件的，說這句話時通常都是到外面吃的時候說的，而在家做飯後是不會說的，在這一點上它跟「去做飯」是一樣的，也即都是發生在家裡的事情，並沒外出。這麼一來，「去睡覺」的特點也是同樣的，是發生在家中的動作。那麼，發生在家中的事情或動作有什麼特點呢？就是移動距離非常短。所以，日語的「行く」與中文的「去」在這方面明顯是不一樣的，中文的「去」可以用於極小的場所之間的極短距離移動，但是日語的「行く」則不宜用於極小的場所之間的短距離移動。或者說，日語的「行く」的使用條件是「具有地理上的地點性質」，而家中的不同地方並不是地理上的地點。

當然，如果我們反過來思考中文的「去」，我們會發現，「去睡覺」「去做飯」中的這種與其他動詞放在一起使用的「去」可能主要表達的並不是移動，而是轉化為了表達一種意志或意願。在床邊所說的「去睡覺」也好，在家中做好飯後所說的「去吃飯」也好，這些「去」應該主要是表達意志，而不是移動，這個移動的意義可能只是作為形態軀殼殘留了下來而已。但是日語的「行く」似乎無論什麼情況下也不會作為表達意志的輔助詞語使用，也許它在歷史上並沒有這種語義轉化。

---------------------------以下是分析解釋那部分內容的修正---------------------------

認真看了網友切斯特的意見後，我認為前面我寫的「地理上的地點」是我想錯了。下面嘗試一下修正。

當「行く」直接接在場所格後面，比如「二階へ行く」，其場所也即移動的終點是一個特定的地點，所以是比較重要的信息。但是當「行く」直接接在目的格後面的時候，如果其表達的主要信息都在這個目的上或者這個目的有關的動作上，並且移動的終點一直是大家默認的或知道的一個固定的地點，那麼使用「行く」就會顯得比較彆扭。大家都默認知道的信息，在日語中很多時候就是完全可以無視的不重要信息，所以會習慣性地直接不說，一般就直接用重要的信息的動詞就行，比如要表達「我去睡覺了」就直接說「寢るよ」就可以了，因為在家中說自己要去睡覺的情況下，移動的終點也即床這個信息一直都是大家公認知道的，完全不重要，並不需要表達出來，否則就顯得多餘。而出門去外面的餐館吃飯可以用「食べに行く」是因為這個情況下，外出移動的終點並不是像床這種固定東西，有可能是餐館，也有可能是其他任何設施，所以這個信息並不能看成是完全不重要的，那麼使用「行く」就很自然了。

當然，語言總是會存在各種例外的，一般來說應該會存在其他的情況可以使得「寢に行く」變得自然，那麼更深的挖掘就留給有興趣的人自行研究吧。

-------------------------一個新發現的小補充-------------------------------

之前網友切斯特給出的句子，比如「二階へ寢に行く」，在他給出的語境下，我找了日本朋友問了一下，有說可以的，也有說很彆扭的，所以這個目前的統計來看，應該按微妙的情況看待。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二階へ行って寢る」或「二階で寢る」是自然的。那麼，幸運的是，我也找到了一種能夠使「寢に行く」變得完全自然的語境。比如一個喜歡睡覺的朋友原本是去沖繩旅遊，結果由於路途上疲勞了，再加上很喜歡睡覺，於是在沖繩睡了一天，這種情況下，下面這個句子就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了。

(沖縄へ旅行してきた友達に)「え、一日中寢てたのか。それじゃ、君は沖縄へ寢に行ったようなもんだな」。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例子，經過日本朋友的確認，是非常自然的句子。當然，假如沒有這個具體的語境，直接看「沖縄へ寢に行った」這個句子的話，估計有些母語者會覺得比較彆扭。

至於該語境導致「寢に行く」變得自然的原因，猜想可能是表達的焦點(也即重心)前移到「寢」的同時，「寢」又與「遊び」或「旅行」之類的詞形成了一種潛在的對比架構，也即與「沖縄へ遊びに行ったんじゃない」的對比。至於這裡的對比指的是什麼，與「類比」又有什麼區別，就不在此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