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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了梵高東邊的鴿子屎

我踩了梵高東邊的鴿子屎

來自專欄 看展覽看世界

松美術館進門往左,是克制隱忍的日式庭院,鋪滿毛茸茸的草地,點綴長得很刻意的松樹。松樹間是朋友圈曬了好幾個月的純白幾何建築,裡面的展廳和建築一樣上相,還陳列了以梵高、畢加索為首的名家畫作。

照片是這樣

這樣

這樣

和這樣

而進門往右,是相反的一面。

服務台的漂亮小姐姐遞過來一小袋穀物時,我以為又是一次普通的喂鴿子活動。「甚囂塵上」海報上的金色雲朵讓我對這個展覽充滿了樂觀的希望,從服務台去展廳沿路見到的一系列不和諧景象,都沒有讓我有半分警惕。

首先是讓人疑惑的牌坊,上面刻著「聖旨」、「功德坊」、「樂善好施」和二龍戲珠圖案。

當時沒有留意,後來看到有網友介紹說牌坊上還記錄了牌坊建造的原因——同治七年浙江的某位將軍平叛有功,於同治十一年敕立功德牌坊。現在想來,這個紀念歷史上某個流血事件的變黑的漢白玉(也許不是,看著是)彷彿暗示了後面的展覽不簡單。

然後是苗圃,剛才禪意庭院里的美麗松樹們的同類被種在普普通通的土裡,由鐵絲牽引矯正著,旁邊隨意堆放了各種農具,這裡是松樹脫胎換骨改頭換面的整形場。

再然後,沿著「words are straw in the wind(「文字是風中的稻草」 ,據說取自農夫往風中拋稻草了解風向的西方諺語; 不過看完展,我嚴重懷疑應該翻譯成「話語在風中毫無價值」)」的廣告牌走到盡頭,碰到金色雲朵的海報,左轉,這時就會看到一個黑衣保安和幾把黑色長柄雨傘,豎在一個大鐵門前。

把票遞給保安小哥,他鄭重地交給我一把傘,回身兩手拉住門把手,轟隆隆地打開展覽。

大門裡撲啦啦啦的聲音和棉被簾縫隙里密密麻麻的白色鴿子身影讓我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金雲朵!

轉頭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大門裡面的鴿子們不容分說地在咕咕咕咕熱情歡迎我了。

戴上口罩,打開雨傘,打擾啦!

馬廄里有序列的桁架頂有教堂的儀式感,牆壁隱隱約約能看到金色的羽毛痕迹。這是藝術家對耶穌誕生在馬廄傳說的致敬,也是把聖彼得大教堂當馬廄的拿破崙軍隊的相反動作。

每個隔間擺放了一組殭屍般的人像雕塑,每個雕塑上站著幾隻鴿子。我盯著雕塑,鴿子們瞪著我。雕塑彷彿曾經擁有生命,鴿子則像天使,高高在上地向我傳達上帝的旨意。突然響起恢宏的鐘聲,鴿子們鎮定自若,我被嚇了一大跳。

房間兩側的稻草下掩埋了藝術家李怒之前的作品《潛》,稻草上的雕塑來自他另一件作品《我不知道水有多深》,這三個是同一系列。中央的木棧道落滿厚厚的鳥屎,還有一個溫熱透明的鴿子蛋。

《潛》和《我不知道水有多深》把雕塑放回廢棄的廠房環境里,早已下崗但仍生活在周圍的人們一邊參觀一邊喃喃自語。後來作品被整體搬到展廳,再後來來到了這裡。

盲目跳水卻被鴿子踩在腳下的眾生們,潛在稻草里卻漸漸被鴿子刨出來的眾生們,警覺溫和卻囚禁待宰的眾多鴿子們,石膏廠倒閉失業卻不得不繼續生活的工人們,創作驚悚作品卻默默無名的藝術家。

我也是你。

這就是新晉網紅美術館的另外一面,在梵高和畢加索畫作們東邊的鴿子屎。而展廳里梵高鮮艷張揚的罌粟是他生前最後一幅畫作,畢加索畫中的是唯一一位主動拋棄他的女性。背後的故事讓畫作更價值連城。

離開「甚囂塵上」展廳,我洗了很多遍手,赤裸裸的骯髒現實讓我很不適應。

你 趾 間 的 風

驚 飛 我 靈 感 的 鳥 群

我 語 言 的 土 壤

一/片/狼/藉

——李怒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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