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湛略|迷城01：煙花三月上「揚州」
來自專欄 精明城市化：「產-人-城」三位一體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李白一首「送孟浩然之廣陵」的千古名篇將揚州銘刻在了中國文化與經濟的繁榮坐標上。據考證，煙花三月下揚州的「下」字，原詩中應為「上」字。且不管如何，廣陵（揚州別稱）當時確是富庶、繁華之城無疑。
揚州建城可上溯至公元前486年，古揚州作為天下九州之一，古代意義上相當於現在的「省」。在古揚州域內，共設有三十九個郡府，一百九十六個縣，其中就包含了隋朝後的揚州城。而如今意義上的揚州城，是在隋朝以後逐步形成的。
隋朝以後揚州的興起與繁盛，大大得益於大運河的開鑿與運營。作為溝通南北方重要的水路通道，大運河不僅僅是一個歷史上所說隋煬帝腐敗的副產品，它隨後的使命在中國歷代封建朝廷的政治經濟版圖上歷來就舉足輕重。尤其是在後來的經濟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溝通南北方重要的運輸通道，將富庶的南方與北方緊密聯通，南方的絲綢、織物、鹽等通過這個命脈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北方。
在漫長的歷史中，因其扼守聯通南北方的重要地位，揚州城成為當時的經濟重鎮，一時富商大賈雲集，其在當時的地位大致相當於今天的上海。在隋唐時期是揚州第一波的繁榮時期，一時號稱「揚一益二」，風頭之強勁一時無兩。宋元時期的揚州雖被戰亂破壞仍然有很大影響，那時揚州匯聚了很多大鹽商，時稱「人生不願萬戶侯，但願鹽利淮西頭」。北宋詩人云揚州「萬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風酒並壚」。明清時期，揚州經過清初的兵亂破壞，到乾隆時期重新繁榮起來。是中部各省食鹽供應地也是清政府漕糧運輸咽喉之地。與揚州經濟的一起繁榮起來的還有文化與藝術，淮揚菜系能夠成為今天的八大菜系之一，應該是得益於揚州綿延千年的富庶與繁榮。
揚州歷史上的繁華與京杭大運河的開通息息相關。位處長江下游及大運河的交叉位置，成就了揚州在經濟版圖上的重要地位。在中國內向型的封建經濟中，能夠成為聯通南方的經濟重鎮與北方的政治中心，是揚州之大幸，經濟的元素在揚州的歷史上發揮著核心作用。
曾經的繁華之都，富庶之城在近現代以來，卻逐漸湮滅於歷史之中。如今的長三角，富庶之城俯拾皆是，而揚州地位卻頗顯尷尬。無論是GDP的排名，還是城市人口規模，在江蘇省內都落在中下水平。當然，這裡有揚州行政區劃多年持續調整的影響因素，正如知乎「E連指導員」所言，失去六合，揚州不能向西向北，徹底失去江淮地區的核心區域地位；失去泰州，揚州失去省內地緣優勢；失去靖江，揚州無法直接對接蘇南；失去金湖，揚州連運河經濟軸都打造不起來了。
行政區劃的調整誠然有其影響，但今天揚州的發展水平落到如今地位，也不僅僅是行政區劃調整的問題。近代城市的發展與地位，與經濟發展的關係巨大。理解如今揚州城的發展困境，必須理解經濟地理與產業發展的邏輯脈絡。如果說當時閉關鎖國的封建經濟時代，以內河航運為主導的經濟脈絡是整個國家運轉的軸心，一條大運河基本就串接起當時中國核心經濟型重鎮，如杭州、蘇州、鎮江、揚州、徐州、通州、北京，這些城市正是當時中國經濟的核心節點，可以說是整個中國南北方的經濟命脈所在。
但正所謂「成也運河，敗也運河」，近代以來，隨著國門洞開，中國正式從內陸型的經濟向海洋型經濟艱難轉身，大運河在外向型的經濟中所用發揮的作用逐步弱化，喪失了作為商業運輸通道的核心載體作用，逐漸泯滅成為一段值得記憶的文化之河，而不再承擔它曾經所扮演的經濟紐帶作用。隨之，中國經濟產業的重心逐步轉移到沿海地區，由此成就了位居海洋經濟時代核心區位的上海、廣州、天津等沿海城市。而今天的上海之地位，恰如內陸經濟時代的揚州。
雪上加霜的是，作為工業經濟時代運輸通道的代表，中國的京滬鐵路恰恰也撇開了揚州，更是讓揚州在經濟版圖的核心區位優勢蕩然無存。而現代工業經濟發展尤其依賴於高效的運輸體系，無論是工業製成品向核心市場地區的運輸，還是維繫工業體系運轉的前端供應鏈的運轉，都需要快速、便捷、低成本的運輸體系來支撐，而鐵路在其中恰恰扮演這舉足輕重的角色，鐵路沿線的城市與地區在現代工業產業發展中就有著天然的優勢。
京滬鐵路及沿海地區在現代外向型產業的發展中優勢地位，以及京滬高速公路落成，將整個長江南岸區域聯通到成現代工業集聚發展的核心地區，而揚州的交通弱勢及與江南地區的聯繫被長江天然區隔，逐步被撇出了核心經濟產業的區域版圖。雖然依託著長江這條黃金水道，揚州一度發展出一些核心的品牌，如揚子江葯業、亞星客車、揚子石化等，但在九十年代後期以來其在經濟發展上的疲弱日漸顯現，與江南地區的發展差距也越拉越大。
如今，上揚州已經逐漸弱化為「瘦西湖」、淮揚菜、揚州一把刀等等記憶，經濟上的地位已然讓位於交通優勢更強勢的蘇州、無錫等地，曾經的輝煌也逐漸沒入到歷史中。雖然連淮揚鎮鐵路開通在即，揚州的交通區位仍難復當年了，而且在新經濟產業發展的「馬太效應」之下，未來經濟產業發展更多會向頭部地區集聚，揚州能夠在經濟產業上施展的空間不大。
曾經的繁華、富庶之城，以後歲月仍將是一段艱難的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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