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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白兔(續2)

嘿,小白兔(續2)

來自專欄 為你的兔子收集一百個月亮

初戀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如果你能採訪當時的小兔子,她會告訴你一個字。

嗯,一個字就足夠了。

瘦。

小兔子瘦起來的樣子,據說像「大狗熊爪子里的蒲公英球一樣惹人憐惜」以及「可愛得出了家的小老虎看了都忍不住想要一口吞掉」,美貌之姿堪稱「新秋白兔大於拳,紅耳霜毛趁草眠」。

小兔子經過了農夫的炊煙,那片曾經有過小綠的森林,聞起來香香的。但也可能是因為太香了,所以那天之後,她除了餓到不得已的時候,都不要吃東西。她想,她要變成一個有點自私的小兔子,這樣不管誰再離開她,她都可以自私地不為了別人難過,而讓自己不開心了吧。

小兔子從前是頂頂不喜歡吃胡蘿蔔的小兔子了。

她不喜歡吃有甜味的菜,但卻喜歡吃甜味的水果。這可能有些奇怪吧。兔子是不可以吃白菜的,淘氣的小兔子小時候偷偷試過別人給她的一片白菜葉,那種味道甜甜的,香香的,所以當晚,她壞了肚子。所以當她知道胡蘿蔔也是甜甜脆脆的時候,她生氣地一口也沒有嘗。但很遺憾的是,小兔子來到第二個森林裡胡蘿蔔多得很,但這個挑食的小兔子只吃自己喜歡吃的草。所以她每天睡到中午才起身,有時候夢見小綠,有時候夢見農夫和炊煙,有時候什麼都夢不見,只看見月亮升起落下,和太陽光照在自己的短尾巴;起床之後,她簡單地梳洗一下自己,就蹦蹦噠噠地邊走邊吃,就只要隨性就好。

這樣一隻與眾不同的小兔子,這個森林裡的動物誰都沒有見過。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動物來假裝和小兔子偶遇,然後傻兮兮地擦肩而過。其中最經常跟著小兔子的,是一隻大灰狼。那隻大灰狼嘴巴長長的,牙齒尖尖的,兇巴巴的;他全身深灰色的毛,像是藏下了一百隻小兔子心裡害怕的顏色;而且那隻大灰狼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還好有這種味道的提醒,小白兔就能趕緊趁大灰狼走進就跑開去。

日子久了,大家都發現了這隻總是追在小白兔屁股後面的大灰狼,這樣的曠世畸戀簡直是百年難遇啊,偷拍師小猴子冒著腦瓜先著地的危險倒吊在樹上,給大家帶來了狼兔的現場報道:那是一個夕陽,一抹黃昏,一點桔光。一片新綠,一叢蔥幽,一隻小兔,一頭老狼。

從那之後,沼澤酒吧多了一種酒,叫絕望寶石。用血紅色的漿果碾成汁,一匙飛瀑,半顆檸檬,三滴珍貴的鱷魚眼淚,最後再直接丟一整顆沒有剝皮的荔枝。絕望寶石價格不菲,味道又咸又苦,喝完嘴巴還澀澀的——老闆鱷魚小姐說,你不懂,傻叉,這就是愛情。據說那個下午,小猴子哭得不成猴形,他說老狼眼神里的動容,深情與憂傷,是他見到過的,最最美好的絕望。這篇報道出世之後,森林裡的小動物全都感天動地,沼澤酒吧本來是很小眾的小動物調調情喝喝違禁果汁的地方,一時間卻也一炮而紅了。老闆鱷魚小姐每天都開心到流淚,她和小猴子的愛情也終於得到了大家真心的祝福,這是題外話了。

小兔子猛地成為了大家眼裡自由戀愛的領袖,一時間也很難辦,她只能盡量壯著膽子放慢腳步,去觀察一下那頭老狼——那頭老狼走路慢悠悠的,離近了看好像也不那麼嚇人了;老狼有時候會戴一副眼鏡,加上微微蒼白的鬍鬚,小兔子想,也許這就是什麼什麼大叔風吧……日子久了,小兔子竟然覺得,大灰狼眼睛裡的光不那麼惡狠狠的了,像小猴子說的有點溫柔,也有點絕望;他嘴角垂涎,也許真的是因為我樣子好看吧?這麼久了,也沒再見過他吃過肉呀……

所以終於有一天,這個要自私的幼稚的小兔子,在聞到了身後那股熟悉的臭味之後,壯了壯膽子,站定了身子,她輕輕地問,「大灰狼,你真的……像他們說的,喜歡我嗎?」

那個午後的感覺很微妙。所有心跳和所有情動,似有非有的時候最迷人了。很多年後,小白兔聽到一首叫做曖昧的歌,雖然她聽不懂歌者奇怪的發音。但是那種曲調,小白兔突然就明白了。那天的微風簌簌,那天的花香朵朵,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在那種情境下,無辜的人很容易愛上一個人,愚蠢的人很容易受單純的傷。

「大灰狼,你真的……像他們說的,喜歡我嗎?」小兔子鼓起勇氣又問了一遍。

大灰狼默默地,腳步很淺地走到小兔子面前。小兔子看到,大灰狼夾緊了尾巴,他鼻頭慢慢噴出氣,在自己面前,很近很近。

小兔子聽到了大灰狼生平最溫柔的聲音,他說,「小兔子,閉上眼睛,好不好。」

小兔子當時有點想哭,可能是感動,可能是因為當時有人不合時宜的放了一個很臭很臭的屁,熏得小兔子想哭。

事實證明,那個溫柔一擊的告白,在昏天地暗的屁里,被小兔子硬生生的昏倒給錯過了。

可惜嗎?好像也並不是呀。

小兔子醒來的時候,身邊是那股熟悉的臭臭的味道,她第一反應是那隻老狼,「可是……為什麼……」她想著,頭昏昏沉沉的,甚至有點痛。

「兔兔,你醒啦?」一個陌生的聲音,尖尖銳銳的,在這種味道里,顯得滑稽極了,尤其這麼稱呼小兔子,讓她覺得既肉麻又古怪,用麻辣兔頭想想,都覺得是個變態了。

小兔子猛把小腦瓜往手心一縮,「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

「……兔兔」那個聲音有些遲疑,吞吞吐吐的。小兔子感覺那氣味遠了一些,可能是這傢伙走開了一點,「好嘛,那我悄悄看看你是誰……」,小兔子想著,偷偷在手指縫兒里往外看。

這一瞧,可倒好!那傢伙的毛黑黑白白的,看起來特別扎手;黑溜溜圓滾滾的小眼睛,看著又狡猾又邪惡;大大的蓬鬆的尾巴耷拉在地上,髒兮兮的,臭烘烘的!

「你,你是誰呀!」小兔子生氣了,口氣兇巴巴,「你說!我怎麼會在這!」小兔子氣急了,把手猛地一鬆開,四下的樣子才全都映入眼帘:這是一個小小的樹洞,打掃得其實很乾凈,自己睡在唯一一張小床上面,床單是淡藍色的,身子下面的乾草很軟;右邊樹榦有一個小小的空洞,一束陽光照進來,還有些微小鳥在枝頭唱歌的聲音,順著那束光線,她看到在樹洞的一角堆了一些胡蘿蔔,像是堆了很久的樣子,有的已經微微打蔫了。

這裡溫暖,乾淨,讓人安心,甚至有新鮮果蔬和松柏的清香;只是這一切,在那個傢伙奇怪的味道混合之下,不搭調極了——就像好看的月亮,有天你望著望著,她居然給你做了個丑了吧唧的鬼臉一樣。

「……兔兔,我,我是一隻臭鼬。」那個聲音扭扭捏捏的,頓了頓,似乎是感覺到小兔子並沒有要搭話的意思,又自顧自地勉強繼續說下去。

「我……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那隻狼,那隻老狼……對不起……我,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奧。原來這傢伙是一隻臭鼬呀,兔姥姥是說過的,臭鼬呀,是一種很溫和的小動物,但是他們的武器可厲害啦,只要放屁就能把好多好多嚇人的壞動物嚇跑,像獅子呀,老虎呀……還有什麼呢?嗯……小兔子敲了敲腦袋。

哎呀,腦袋有些痛,怎麼回事……還有什麼呢?

小兔子又狠狠地敲了敲腦袋。

……奧,還有……還有大灰狼呀。

也許是小兔子敲自己的腦袋敲得太重太重了吧。小兔子眼睛模糊了,看不清那張靠近自己的像八卦圖一樣的怪臉。「兔兔……不要敲腦袋了……不要。」小兔子感覺自己被一個很溫暖的懷抱圍了起來,奇怪呀,這傢伙的胸膛這麼小,懷抱怎麼這麼大呢?哎……不管這麼多了,溫暖就好了吧……是呀,溫暖就好了……只是這個臭鼬,為什麼也哭了?

這個臭臭的傢伙,名字竟然就叫做臭臭。

小兔子內心有些可憐他,心想,如果他爸爸媽媽不給他起名叫做臭臭,換成香香啊這樣的名字,臭臭是不是會好聞一些呢?

不過小兔子從來沒有說過,倒不是顧及誰的自尊心,而是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

臭臭這傢伙,除了臭,是什麼都好的。奧,還除了一點,臭臭好像是受到了自己名字的感染,說什麼話都喜歡用疊詞:兔兔,我們去吃草草;兔兔,我們去喝水水;兔兔兔兔,你不要哭哭,你怎麼又哭哭了……

小兔子的紅眼病,拜他所賜,可能在那個月徹底地治好了。你可要知道,小兔子是一直很愛哭的兔子,她的眼睛總是充滿了紅血絲,水汪汪的,好像你一有事情不順她的意,她就能不眠不休,音調也不帶重樣地給你哭上個三天三夜,一直哭到最狠心腸的人也要心軟,也要摸摸頭,給兔兔,阿不,給小白兔一個抱抱。

可小兔子真的是受不了臭鼬婆婆媽媽的關懷了。兔兔長,兔兔短,煩不煩呀。每次聽到他這麼叫,小兔子就十分想哭,眼淚含眼圈的,可他再安慰一句,小兔子可就打死也不哭了,這聲音、這語氣,越聽、越……越想哭啊!

欲哭無淚,欲哭無淚。

在這一個月足不出戶的時間裡,小兔子好像很快很快的就長成了一隻大兔子。當然啦,雖然她沒有長高,甚至變得比從前更瘦小了。她開始會防著別的小動物,她在樹洞里呆著的時候,就胡思亂想,是不是外面的小動物都在嘲笑自己?是不是其實大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笑話?

小兔子想了很多很多,整個兔瘦削德不成兔形。「可能是思考的代價吧,思考讓人疲憊,思考消耗了我的兔生,但我覺得並不虛度。」兔子寫詩這件事,比她寫散文更難以讓人承受,畢竟她的煩惱就那麼多,再怎麼寫來寫去,都是欺騙,憤怒和委屈。更何況她的熱心讀者只有臭臭自己,並且臭臭在除了找尋食物之外的白天里也十分十分地忙碌,他還要客串小兔子詩歌朗誦鑒賞會的唯一聽眾。

他要適時喝彩,適時鼓掌。適時恰到好處的沉默,凝思,飽含熱淚深切凝望。

這天半夜,小兔子把《小白兔》詩系列終於謝天謝地地寫到了第五首。她大半夜生生拉起來臭臭,新鮮出爐,即刻放送。

「咳咳,臭臭,聽好了。

《小白兔之五》

最後

再見啦

雖然我還是

很不開心

很失落

很怪自己

但是該結束了

這是我欠你一個謝幕

欠你一個散場

可你呢

也不全然乾淨

你欠一隻兔子

最後一句扯謊」

臭臭睡眼朦朧的,要知道,他白天又要去找挑食小兔子的口糧,又要躲避那些壞傢伙的報復和追捕,每天都提心弔膽,傷痕纍纍;他可不像小兔子那麼浪漫!每天熬夜寫一寫破事、爛詩,白天就睡到午飯再起來,挑挑揀揀地吃完了,再繼續傷春悲秋,感嘆兔生的絕望。

臭臭實在是睜不開眼睛了,「嗯……嗯,好呀……呼呼……妙極了,小兔子……」

咚——

他感覺一個東西硬邦邦地砸在自己的頭上,臭臭打一個機靈,渾身一下子到了戒備狀態,他感覺自己和小兔子都受到了威脅!是不是那天的那頭老狼!還是誰!誰來了?……

臭臭很用心,很努力地,放了一個意味悠長又極具深意的臭屁。

這情景,只有懂得人才明白,臭臭是多麼英勇、多麼悲壯的英雄呀!小兔子被熏得睜不開眼睛,動不了鼻子,憋得沒有辦法了,只好張嘴呼吸——嘩!臭死了!

快跑呀!

小兔子舉著本來想丟到臭臭頭上的第二根胡蘿蔔,落荒而逃。

逃著逃著,逃著逃著。

明明很遠了不是嗎,明明已經沒有味道了。

明明啊,已經聽不見那一聲聲「兔兔」、「兔兔」的可怕聲音了。

明明晚上的森林有月光,明明我有勇氣那些張牙舞爪的枝丫也可以不那麼可怕的。

小兔子突然想起來了小綠。

自己是不是變成了一個會跑的小綠?就這麼把臭臭丟下了。

不對呀,可是自己並不喜歡臭臭。

可……也不全是,小綠,就喜歡自己嗎?

還是說,自己和小綠的感覺,就和對那頭老狼一樣呢?

小兔子不想再繼續想下去了,她一直沒命的跑呀,跑呀。從未想過,自己原來可以跑得這麼久,這麼快。而且這麼遠,也沒有回過頭。

她背著月光的方向,一直跑著,就像從來沒有在這裡停過腳步。

她相信自己,就像從前相信胡蘿蔔難吃一樣。

只是這個月,沒辦法,臭鼬有時候找不到東西,就要用胡蘿蔔填飽肚子。

她發現胡蘿蔔原來並不是那麼難以下咽呀。

她發現自己真自私。

但她沒發現,不管跑得多快,她竟然都沒把那根胡蘿蔔給丟下。

【附錄二:小兔子詩五首】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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