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一路平安，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

來自專欄 廉子的晚安故事

一

每次下班經過火車站的時候，小南總會多看幾眼。

今天，火車站這邊施工，車全部堵在了一起。公車裡的空調開得剛剛好，清涼舒爽的空氣讓原本因為堵車而煩燥不安的人們也慢慢平靜了下來。一列列小車像盒子一樣擠滿了整條路。堵車的隊伍排得長長的，看不到頭。

小南索性放鬆了下來。她看著火車站，想起了張陽。

如果大二的那年夏天，她買對了火車票，大概就不會有後來她和張陽的故事了吧。

可是，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呢？

那個夏天，就要開學了，由於買錯了火車票，小南需要在w市轉車才能回到她的學校所在的c市。小南的好朋友邱曼正好在w市讀大學。邱曼便執意要小南在w市多呆一天。

晚上跟邱曼和她的幾個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小南第一眼就看到了張陽。他白白凈凈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大家在張陽旁邊放了一張凳子，小南坐了過去。

吃飯的時候，張陽一直在默默地照顧著小南。一頓飯吃下來，小南和張陽便親近了許多。最後，張陽問小南要手機號，小南便接過他的手機將自己的號碼存了上去。

二

第二天，小南坐火車回到了自己的學校。剛收拾完東西，就收到了張陽發來的信息：到了嗎？

小南想了想，回他：到了。

張陽沒有回復。小南想著張陽戴著黑框眼鏡的樣子，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到底在哪裡呢？她又想不起來。

之後，每隔幾天她就會收到張陽發來的信息。起初，兩個人只是聊一些再普通不過的話題。後來，聊得多了，他們開始天南海北什麼都說。

有時，已經很晚了，室友們早已睡著了。小南都還抱著她的那部諾基亞跟張陽發信息。

「十一」國慶假期快到了。張陽問小南想到哪裡玩？小南說還沒想好。其實她在期待著張陽能夠約她一起玩。只是她太害羞，不好意思說出口。張陽沒有再回復。

小南有些許失望。

10月1日的時候，室友們都出去跟自己的男朋友約會去了。寢室里就剩小南一人。她在屋子裡正洗衣服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張陽。她接通了電話。

「小南，我在你樓下。」張陽在電話里說。小南趕忙跑到陽台上去。她看到張陽拉著一個行李箱站在她的寢室樓前。

小南一下開心了起來：「你往上看。」

張陽抬頭看到了小南，他笑了。小南沖他揮揮手，衣服也不洗了，便衝下樓去。

等她快到一樓時，小南對著玻璃窗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一邊對自己說著「矜持啊，要注意矜持」，一邊放慢了步伐向張陽走去。

還沒走到張陽面前，小南的臉就紅了。等她走到張陽的面前，她發現張陽的臉也紅了。她忍不住笑起來。張陽也跟著她笑。

兩個人就那麼在寢室樓門前站著，相互看著對方傻笑。直到一陣風忽然吹來，吹亂了小南的頭髮。張陽伸出手去幫小南輕輕撥到了一邊。小南感覺到他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小南問他：「你怎麼來啦？」

「我……我在學校沒事，就出來看看。」

「你有地方住嗎？」

「我剛下火車，還沒去找。」

「走，我帶你去。」

三

張陽在c市足足呆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小南跟他一起把c市好玩的地方去了個遍。兩個人還吃了c市很多的特色美食。

在一家小店吃飯的時候，張陽坐在小南的身邊，吃著吃著，他忽然彎腰蹲了下去。小南還以為他要去撿什麼東西，等她看到張陽在給她系鞋帶的時候，她一下臉紅了。旁邊的服務員小姐羨慕地對小南說：「你男朋友好貼心哦！」小南想否認，可是她又發現好像不大合適，便尷尬地笑著低下了頭。張陽的臉也紅紅的。他也沒有說話，繼續吃著飯。

後來兩人又去爬山。在爬山的時候，有個地方很陡，小南有些爬不上去。張陽把手伸了過來：「來，我拉你上去。」小南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便把手放了上去。張陽的手柔軟厚實，大而溫暖有力。小南的手又瘦又小。小南的手被張陽的手包裹著，覺得很踏實。張陽沒有再鬆開小南的手，一直拉著她爬到了山頂。

四

「十一」假期過完，張陽要離開c市了。小南送他去坐火車。在入站口，張陽排著隊排著隊，就快要到他檢票的時候，他回頭看到外面站著的小南，忽然又跑回到小南的面前。沒等小南說話，他就一下緊緊抱住了小南。那是小南第一次被一個異性擁入懷中。她聞著張陽身上散發的乾燥溫暖的、摻雜著洗衣粉香味的、和一種說不上來但是很好聞的氣味，有些眩暈，有些安心，內心滿滿的幸福感伴隨著張陽即將離開的淡淡傷感蔓延開來。

張陽抱得小南有些喘不過氣來。小南急了：「快鬆開，」一邊掙扎著從張陽的懷裡逃出來。張陽看著小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眼神溫柔得像午後的夕陽。

張陽終究還是走了。他沒有對小南說下次什麼時候來，也沒有對小南說過任何確定雙方關係的話。

他走之後，小南一轉身，就覺得整個城市灰灰的，空空的。

奇怪，自從張陽來了之後，整個城市的顏色好像變了。

張陽沒來的時候，城市的顏色是白色的，乾淨明亮；張陽來了之後，是橘黃色的，溫暖曖昧；張陽走了之後，是灰色的，陰鬱傷感。

城市的味道也隨著顏色在變，由淡而無味到酸甜芬芳再到苦澀難咽。

張陽到了學校之後，立刻給小南打了電話。小南覺得整個城市的顏色又變了。

這就是愛吧，它好像能夠改變全世界。

五

小南和張陽的電話信息比以前多了很多。手機打長途電話費太貴，小南買了電話卡。後來，那些電話卡攢起來比一本《新華字典》還要厚。可是，人的感情為什麼會變薄呢？

儘管張陽從一開始的幾個月來c市見小南一次，到後來每個月都來看她。小南還是覺得張陽對自己沒有以前那麼好了。他跟小南打電話時，話總是很少，差不多總是小南在講話。發信息的時候，小南發了一大段文字過去，張陽卻總是回復幾個字而已。

「張陽怎麼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小南向邱曼抱怨。

邱曼安慰她：「你別多想，張陽人很老實，一定不會亂來的，你跟張陽發展到哪一步了？」

「就打kiss了而已。」

「你們都在一起一年多了，沒有再進一步嗎？張陽不會有毛病吧？」

儘管邱曼有些不相信，但是小南和張陽的關係就止步於接吻。

小南想起寢室別的幾個女孩經常不回來住。她和張陽在一起快一年了，張陽從來沒有跟她明確確定過兩個人的關係，除了牽手、擁抱、接吻，兩個人真的沒有再進一步的關係。難道張陽真的有毛病？

再次見面時，小南小心翼翼地問了張陽這個問題：「張陽，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張陽一臉訝異：「什麼毛病？」

小南不好意思了：「那方面的毛病。」

張揚明白了過來，他開始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傻丫頭，你想跟我那樣啊？」

「不、不、不，才不是呢！」小南紅著臉辯解。

「你以為我不想啊。只是那樣對你不太好。我想再等等。不過，既然你都說啦，我們今晚就去開房吧！」張陽壞笑著說。

「不去!不去！」小南嚇得趕忙跑掉了。

六

小南發現張陽的手粗糙了許多。張陽說是他經常去單雙杠上鍛煉身體給弄的。

小南的手機摔壞了，她過生日的時候，張陽送了她一部新手機。而張陽自己還用著那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手機。

有一次，這部手機掉了。有個陌生的男生打電話給小南說撿到了張陽的手機。那個撿到手機的男生對小南說：「你要好好珍惜你男朋友啊，他手機里存的全是發給你的信息。」

可是，後來，小南遇到了李翔。

遇到李翔的時候，小南和張陽的關係處在冷戰時期。

小南已經記不清是什麼事情，她不願意接張陽的電話。張陽後來便不再打給她。其實小南只是希望張陽能夠過來w市看自己。可是，張陽沒有像以前那樣連夜坐火車看她。

愛情是那麼的脆弱，遠距離的戀愛更加弱不禁風。有時哪怕你在電話里說再多的甜言蜜語，都敵不上身邊那個人的一句我懂你。

李翔在打開水時，看到小南因為發獃，開水瓶沒有對準水龍頭就開始打開水，開始笑起來。小南回過頭來，看到他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翔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小南一生氣猛地把開水瓶往水龍頭那裡一放，就在那一剎那，開水瓶「砰」地一聲爆炸了。開水瓶里的開水濺到了小南的手上和腳上。很快，小南的手上和腳上就紅腫起泡了。李翔趕忙拉著小南向醫務室跑去。

一路上，他一直在跟小南說對不起。等到了醫務室，小南看他為了自己忙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已經消了氣。她很想給張陽打個電話，告訴他自己被燙傷了。可是她又固執著不想主動打電話過去。

小南的燙傷比較嚴重，醫生建議她不要輕易走動，靜養休息。

李翔主動擔起了照顧小南的責任。他每天按時給小南打水打飯，偶爾還去幫小南上課記課堂筆記。

等張陽打電話過來時，小南的傷還沒好。小南很想問張陽這段時間忙什麼去了，可是她始終什麼都沒問，只是冷冷地回答著張陽的問題。張陽感受到了小南的冷漠，他沒再說什麼，很快掛了電話。

這就是異地戀的弊端吧，你不說，對方也看不到，所以他永遠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小南失落地想。

李翔很會拉攏女孩們的心，他每次來都會帶些小禮物給小南的室友們。漸漸地，室友們開始不停地在小南耳邊說李翔的好話。

而張陽卻更少打電話過來。

七

大四上學期，平安夜的時候，李翔來小南寢室，給所有人都買了蘋果和巧克力。然後他又抱著一大抱玫瑰花向小南表白：「小南，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室友們跟著起鬨，把李翔向小南推去。

沒人注意到，寢室門口站著一個頭髮上、臉上和身上都是白色石灰的男生。直到那個男生走進來把一個首飾盒放在了小南桌上，又走了出去。小南才意識到，那個滿頭滿臉甚至連睫毛上都是白色石灰的髒兮兮的男生是張陽。

小南把玫瑰花和李翔用力推開，趕忙追了出去。

外面正在下雪。地上有很多雪水。路有些滑。小南的腳傷還沒好。她看到張陽沒有打傘，渾身都是白色，分不清是石灰還是雪，他一直奮力地向前走著，不肯回頭。小南拼勁全力瘸著腿追著張陽。路邊經過的打著傘的相擁著走在一起的小情侶，紛紛停下來看著小南。

快要追上張陽的時候，小南腳下一滑終於摔倒在了滿是雪水的泥地里。有人笑出了聲。小南拼勁全力地坐在地上大喊了一聲：「張陽！」

路上的人們都停了下來，張陽也停了下來。他回過頭來看著小南。小南看到他的眼淚流過滿是石灰的臉，划下兩道彎彎曲曲的印子，又好笑又悲傷。

「張陽，你到底想怎樣？」小南連日里積攢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張陽卻很平靜，他沒有說話。

「這麼多天，你一個電話也不打，一個信息也沒發。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一次我喜歡你，哪怕一次也沒有。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小南大聲喊著說出了一直最想說的話，忽然委屈的淚流滿面。

小南坐在滿是雪水的泥地上，腳痛的她爬不起來，可是張陽毫無要把她拉起來的意思。雪越下越大了，他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小南被激怒了：「我討厭死了你這副默不出聲的樣子，我受夠了異地戀，你要想分手就直說，反正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那分手吧。」張陽終於開口了。

小南愣住了，她只是說氣話而已，可是張陽居然真的跟她說分手。她大哭起來：

「就算要分手，也是我說分手，哪裡輪得到你，你算老幾……」

張陽轉身走了，他滿身的雪花和石灰，像個雪人一樣向前方快速移動著。

有人把小南從地上拉了起來，是李翔。圍觀的人們紛紛走掉了。

八

小南被李翔背回了寢室。她的眼淚流到了李翔的脖子里。李翔一句話都沒說，把小南放到她寢室的凳子上轉身就走了。

小南打開了那個首飾盒，是一條漂亮的四葉草手鏈。細細的手鏈上穿著兩顆閃爍著七彩光的小顆水鑽，一片小巧的銀色四葉草從兩顆小水鑽之間墜落下來。

小南想起，這條手鏈是她去年和張陽逛街的時候，在一家珠寶店看到過的。小南本想試戴一下，可是她看到那條手鏈昂貴的價格之後就斷了這個念想。她沒想到在一邊默默不出聲的張陽居然記了下來。

可是，剛剛張陽跟她說了分手。

張陽沒有再聯繫小南。

那段時間雪下得好大，c城發生了雪災，火車都停運了。

李翔仍然每天都照顧著小南。有次，他背著小南去醫護室，地上打滑，他一下摔倒了，可是就在摔倒的剎那，他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了小南的身下。就在那一刻，小南被打動了。

小南跟李翔在一起之後，過得很快樂。李翔是個很會哄女孩開心的人。有時，小南會想，也許李翔才是那個對的人吧。

過了五年，就在小南結婚後不久，她早已經忘記了張陽的時候，邱曼無意間跟小南提起，大學時她有段時間看到張陽在一個工地上扛石灰。她說張陽從頭到腳都是白色的石灰，跟個白色怪物一樣，她差點認不出來。

小南想起張陽一向溫暖柔軟的手，後來變得粗糙起來，她想起張陽送她的新手機，想起張陽帶著滿頭滿臉滿睫毛的石灰把首飾盒放在她桌子上，還有張陽站在漫天大雪中，淚水在他滿是石灰的臉上流了兩道彎彎曲曲的印子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只是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忽然洶湧而下……

道路終於暢通了，天已經暗了下來，火車站在身後漸行漸遠，小南摸摸濕潤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哭了。

（完）

廉子，小說閱讀網簽約作家、傳播學碩士、編劇、編導

一個會做飯、有馬甲線的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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