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鳳凰

【短篇小說】鳳凰

來自專欄 巴別塔公園

文 / HJP

「天方國古有神鳥，滿五百歲後，集香木自焚，復從死灰中更生，鮮美異常，不再死。」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斜坐在辦公桌對面，和一位老爺子尷尬地對峙著。老頭兒已經過了古稀之年，但是身子骨還十分硬朗，他雙手緊握拐杖，嘴角在輕微地顫抖，眼睛木然地瞪著我，彷彿受到了嚴重的驚嚇。

「說說吧，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看著牆上的掛鐘，從他坐在沙發上開始計時，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他居然一言不發。

「不要害怕，我會為您保守秘密的。」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濃茶：「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就好了。」

老頭兒的眼珠開始在屋子裡四處打量，歇斯底里地尋覓著什麼，一無所獲之後，他長喘了一口氣，低聲地說：「我，我說出來，你千萬不要笑話我！」

在老爺子真摯的目光照射下，我點了點頭，順手端起茶杯，準備聽故事。

「這些都是真事兒，可他們都說我瘋了。」他搖了搖頭，苦笑著，滿臉的皺紋活像風乾的話梅。「我，我看見鳳凰了！」

「什麼？！」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盯著眼前這個老頭兒，轉瞬之間，一個可笑的念頭充斥著腦海，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爺子的面龐憋得通紅，彷彿小學生犯了錯誤一樣，眼神幽怨地瞟了我一眼。我努力控制住情緒，一本正經地說：「不好意思，您繼續。」

老爺子開始磕磕絆絆地講述自己的「遭遇」。

「我的鄰居老李，上個月去女兒家。臨走的時候，把他的八哥托給我照看，說是不能把這鳥兒給餓著。」老爺子頓了頓喉嚨，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老李走了以後，我就每天替他遛鳥、餵食。這八哥長得黑不溜秋，叫聲也很難聽，而且吃得還多，一天得一碗小米。我懷疑老李是不是讓人騙了，弄了一隻烏鴉回來。每天這麼著，倒也清閑自在，直到三天前——」老爺子臉上浮現出懊悔的神情。

「怎麼了？」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忍不住插嘴道。

「三天前的早晨，我照常去公園遛鳥。當我手提籠子的時候，突然發現這鳥不叫了。仔細一瞅，身子都硬了。」老爺子說道。

「敢情兒，您把老李的八哥給養死了唄。」我呷了口茶水說。

「可不是嘛，雖然不太喜歡它，但是畢竟受人之託啊。」老頭兒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繼續說：「我尋思著先把這鳥扔了，回頭跟老李好好說一說，大不了賠他一隻。」

「嗯，好主意。」我象徵性地點了點頭。

「我拿白紙包好八哥，準備將它扔到垃圾桶里，可就在這時，手裡的白紙開始冒煙，一團火突然竄了出來。」老頭兒的嘴唇開始哆嗦。

「在火堆里，我看見一隻金光閃閃的鳥，拖著長長的尾巴，直接從我眼前飛走啦。」他的目光突然閃爍了一下，然後黯淡了下來。

我聽到這裡，發覺他純粹在胡說八道，轉而用探尋的口吻說：「然後，您就把家門口的綠化帶給燒了？」

「那真不是我燒的啊！」他不停地搖著頭，臉上滲透著無辜與怨憤。

「事情已經很明了。」我端正身子，清了清喉嚨說：「大爺，您先弄死了鄰居的八哥，然後又點燃了綠化帶。您想找個借口，就給我講了一個神話故事？您覺得我會相信么？」

老爺子的臉開始抽搐。「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小聲地嘀咕著。

「大爺，您這是典型的空巢老人綜合症，一個人長時間獨處，難免會出現幻覺。所以，您還是經常走走，出去活動活動。」我微笑著說。

「好吧，看來真的是我眼花了。」老爺子拄著拐杖，艱難地站起身來。我順勢將他攙扶到門口，然後禮貌地遞上了一紙賬單：「您這次診療共計花費160元，給您打個六折，給我96塊好了。」

我接過老爺子顫顫巍巍的紙幣，小聲囑咐兩句，回頭髮現：在玻璃窗外，血色的殘陽中，一隻金色的鳳凰，昂首飛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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