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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my little 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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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專欄 西街風潮初中的時候,我白天睡覺,晚自習寫小說。

那個時候河北的中學都有晚自習,下午放學有半個小時吃飯。我和朋友跑過兩個路口,在一家快餐廳吃晚飯。那家店裝修簡單,服務員比客人還多。本來五塊錢預算是在這裡吃不上一份飯的,但是店長知道自己的店冷清,就特許我們可以只點半份菜配米飯。

一天新來個的愣頭青服務員,堅持也不讓我們這麼點,而我朋友也已經點了包子,沒辦法和我拼菜。我就只好離開餐廳,餓一晚上回家找點冷饅頭吃。第二天我們還是覺得沒有別的太好的選擇——門口的煎餅每每吃必然腹瀉——於是又跑到那家餐廳去試試運氣。恰好店長在,他生氣的從服務員那裡搶過來勺子給我們盛菜。

我記得那個服務員被罵之後的表情,國字臉上眉頭緊皺,嘴角向下撇,她心中大概充滿了對自己錯在哪裡的疑問和委屈,而老闆的神情中也能看出來他對自己餐廳滿懷憂慮。

事實證明餐廳老闆的疑慮不無道理,那家餐廳的位置現在是家手機店。包括中學時候回家會路過的維明路,現在兩邊的二層小樓都拆的差不多了,因為河北省的「三年大變樣」,後面的城中村改造,新的臨街店鋪要開張。

我初中的母校,現在也遷了校址了——它現在用了我高中母校的樓,而我高中的母校搬到了新建在郊區的校園,改做全封閉教育。我初三待過的校區先是被廣播大學(一種詭異的函授學校)用了,現在是一家小學的校園。就連當時常混在一起的朋友感情也淡化了,很少見面。

五塊錢其實可以吃飽飯,但小孩子總有用錢的地方,所以那時候我更多的餓肚子。到了高中我還是這個伙食費,可那時候需要錢的地方更多了,我又不是乖乖在教室學習的類型,追姑娘,打遊戲,買書都用錢。我們這肯德基剛開的時候,我正在追一個眼睛泛著光的姑娘,她說要我請她吃洋快餐,但我卻放了她鴿子,因為我要錢失敗還被家長關了禁閉。

這個時候解決飢餓的方式就是到賣羊腸子的地方,拿著個空碗,跟老闆說:加湯。然後用有羊肉味的湯配著五毛錢的燒餅撐一頓。去了十幾次之後,老闆看出了,不說開,就那麼瞪著我,我只好去想別的省錢吃飯的辦法了。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開始循環往複地聽周杰倫的《分裂》,因為這首歌講了一個考不上好學校的小夥子認清現實的故事,至少我是這麼解讀的。前奏響起,記憶里中考後大家擠到成績榜里看榜的情景就浮現出來。我擠了半天沒擠進去,一個半生不熟地女生告訴我她看到了我的成績,那是一個什麼高中都去不了的成績,於是我就轉頭離開了學校。

上中學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到哪裡去,或者說,覺得自己哪裡也去不了。記憶深處,每晚十點晚自習下課,從冷清維明路溜達回家,街燈昏暗,兩旁的二層小樓里店鋪正紛紛打烊的。

如果那時候有個人跑過來說:啊,我就是這樣的垃圾吧。我大概會說:其實我也是。在教室里就跟生活在前線一樣心情忐忑,隨時可能招來無良教師和鄰座不良少年的拳腳。到現在我的下巴一使勁還會嘎嘎響,這應該是年輕時和別人爭拳腳的時候留下的痕迹,但也可能是無良教師們的耳光的成果。縱便如此我還是選擇繼續虛張聲勢。偶爾我會幻想自己寫小說寫成知名作家脫離苦海,但是現在讀起來,當時的作品措辭和劇情都充滿了荒誕的矯情。

那個時候一起的一個朋友,到了大學我們都在長春。剛到長春的時候,人生地不熟,朋友總坐一小時的輕軌來找我,那個時候東邪西毒在人人網小範圍的再度流行,朋友跟我說他是歐陽鋒,每到特定的時節就來找我這個黃藥師。我還跟他爭論,明明是黃藥師總來找歐陽鋒。後來我們在各自的學校玩的開了,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朋友上的是凈月山上的一所獨立學院,風景優美,四下無人。我上的是一個不在統招的野雞合辦學校。上了大學,原本對大學的種種幻想都擠到了現實的門口,可是最後我們還是選擇了一種渾渾噩噩的過法。

學校雖然野雞,但是校長還是有野心的,找來一群洋人和半洋鬼子給我們上課。這群洋鬼子賺著中國學生的錢,滿口跑火車,要麼吹噓自己多厲害,要麼吹噓自己的祖國多厲害,就是不愛好好講課。但是我們也爭氣,紛紛申請到研究生,拿到offer時候,感覺這四年的查寢和早操之類無用之功也變得有意義了。甚至初中時候打的架,高中時候逃的課,看過的閑書,姑娘遞給我的十動然拒紙條都變得有意義起來。

但是最近聽說學校要黃了,沒有洋老師了,教導主任都上來講數據與商業模型課了。這讓我不禁想,如果真黃了,學校遺留下來的樓會用來做什麼?我該怎麼給別人介紹我們學校呢?到那時候我大概就是找不到大學母校的人了吧,本來就已經找不到真正意義上的中學母校了。

朋友有一輛很珍惜的自行車,那是一輛大概只有一米高的粉色童車,朋友從小學騎到了大學。我現在又偶然聽到周杰倫的《分裂》,兩個不招人喜歡的小朋友,在午夜冷清的街道上,騎著一輛童車畫面就浮現眼前。想起來那時候的我還不是生活的老油條,總是惶恐地盯著窗帘睡不著覺,擔心明天的生活會更糟,但最終還是在無意中睡著。

一個面黃肌瘦,長相平平,無所事事的小男孩,說話透著一股熊孩子的傻逼勁,肯定是不招人喜歡的。如果我穿越回去,我能否一眼認出披著煉油廠藍色工服的小屁孩就是自己呢?那時候偏激又飢腸轆轆的小屁孩,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有時候我連著睡不好,黑眼圈明顯,臉色發黃,頭髮乾枯,穿著皺皺巴巴,過時的T恤站在鏡子前的時候,我就發現可能我並沒有變太多,如果有人問你是如何從低谷走出來的呢?可能我只能回答,我還沒有走出來。

當然情況也是有變化的,正如村上春樹針對充滿回憶的操場說:「這裡沒有我的位置」一樣。我們並不該對著是個人都有過的低谷拿腔作調。如果有人問起來,請告訴他們,我們有著最平凡的青春,它們在我們身上留下了最平凡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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