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的古往今來--通俗西藏史109

來自專欄 雪域高原的古往今來--通俗西藏史

帝國斜陽之赤祖德贊的暴力弘法

被兩位闡布扶上寶座的赤祖德贊，沒有辜負這兩位託孤老臣的期望。他上台後對於扶持佛教傾注了巨大的熱情，首先他將軍政大權全部委託於僧相，使僧伽集團第一次擁有了軍事調動的大權，據《文宗實錄》記載:「贊普立僅三十餘年，有心疾，不知國事，委政大臣焉」，從這條漢地史書的記載來看，赤祖德贊的身體狀況應該是不佳，在這種情況下，它只能更加倚重兩位缽闡布的政務能力。

全面掌握軍政大權的僧伽集團，在吐蕃保持了咄咄逼人的強勢地位。他們鼓動赤祖德贊頒布法律，保護僧眾的利益，在赤祖德贊時期有法律曾規定「凡辱罵僧人者割其舌，以惡意指僧者斷其指，怒視僧人者剜其眼」。這種不問緣由傾向於僧侶的法律，使僧侶幾乎超脫於法律約束之外，對於國家法律的平衡性是種極大地破壞。

如果你覺得掌控了軍政大權和超脫於法律之外，就能讓僧伽集團滿足，顯然是沒有充分認識到人類的貪慾本性。赤祖德贊時期所立的碑銘記載:「作為寺產之民戶及產業，不征賦稅，不征搖役，不取租庸、罰金等項」，從碑銘所載，政府對於屬於佛寺的居民及寺產，不得徵調任何稅賦，亦即佛寺成為吐蕃不必繳稅的特權團體，這成了影響吐蕃財政最大的政策之一。

與此同時，赤祖德贊還明確了「七戶養僧制度」，每位吐蕃僧人不論長幼，都有七戶屬民供養。佛寺周邊的吐蕃民眾也被大量的劃歸佛寺所有，這些屬民的歸屬佛寺之後，除了全部收入均上繳寺院外，也不再受地方政府的管理，所有管理均由寺院掌控，這使得這些屬民也成了不受國家控制的化外之民。七戶養僧制度、寺院屬民制度和國家的寺院供養，這就是所謂的「供養三寶」。這些制度的實行，使得吐蕃僧伽集團，成了一個巨大的依附在吐蕃國家身上，不斷吸血的怪胎。

如果赤祖德贊能夠有效的控制吐蕃寺院和僧侶的數量，吐蕃國內的經濟、政治體系也不見得承受不了。但顯然赤祖德贊沒有意識到這情況的危險，或者即便是他認識到了也無力阻止。因為我們知道，他在位期間，吐蕃建造了大量的寺院。在朗域建讓布寺，在蘇毗建勒烏赤吉者寺，其下部建噶扎三寶源流寺，吐蕃本土建強欽寺。王后沒廬妃建贊塘玉拉康，年氏妃建莫綽達蔡寺，達磨建止拉康寺，其妃建雅隆如意樹寺和普波切寺。有些大德修建了扎拉貢布、葉爾巴楊溫寺，娘?定埃增建諧拉康寺，闌卡貝雲（即缽闡布貝吉雲丹）建齊蔡寺和梅域麥隆塘寺，大相尚綺心兒在沙州建聖光寺，噶哇?貝孜建噶哇域那寺，蔡邦?達桑熱朵建堆隆勒瑪寺，蔡邦?拉桑龍貝建博東甲郭雄寺等。從這些建寺記錄可以看出，這一時期吐蕃王室、大臣建造佛寺蔚然成風。

其中最為奢華的，還得說是赤祖德贊於公元831年，在拉薩河中游修建的伍香多無比吉祥增善寺（烏香多宮殿），為了建築這座超級寺院，他特地從於闐、泥婆羅等地招來能工巧匠，休建了高聳入雲的九層神殿。 《西藏王臣記》對於這座宮殿有著詳細的描述「下三層用石頭建造，中三層用磚塊建造，上三層用木料建造。每層之飛檐、殿門、牆磚，以及流蘇瓔珞等窮極妙嚴」。這座奢華無比的建築，堪稱是西藏建築史上的奇蹟。目前敦煌千佛洞現存的四百九十二個洞窟中，可確認為吐蕃佔領敦煌時期所興建的就有四十多個，而其中的多數建於赤祖德贊時期。有的史書誇張地說熱巴巾時期建了一千零八寺。為了修建這些宏大精巧的寺院，大量的財富被消耗，大量的民眾參與勞役。寺廟建成後，又有大量的土地、屬民被征，用於寺廟供養。這些寺廟儼然成了吐蕃國內經濟的黑洞，而且越來遠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景象，也出現在了雪域高原之上。

在廣建佛寺的同時，赤祖德贊繼承了他父親的譯經大業，繼續廣開譯經院，翻譯佛教經典，並且繼續釐定名詞、校對原典，對翻譯名詞、術語及文字拼寫規則等，都合理地作了統一規定，並編成專冊，以利遵循。凡新立名詞，都須報經批准，才可通行。通過這些措施，對譯經事業和藏語文字進行改革和規範化。關於密法典籍，特別是無上瑜伽部，未經藏王准許，嚴禁自行翻譯。過去已譯經典，都用新定術語進行審定。並先後編成三大譯經目錄，即丹噶目錄、欽浦目錄、旁塘目錄(今欽浦、旁塘兩目錄已不存)。目錄編成後，規定凡三大目錄中已譯經典，後不再重譯。三大目錄中的譯本，都是經過修訂的，可作範本。赤祖德贊編譯的三大目錄，成為了後來藏文大藏經的基礎和源頭。應該說這些規範和釐定文字的工作，對於藏族的文化是一件居功至偉的工程。對於已經翻譯完成，並經過的校對的佛教經典，因為當時印刷水平的落後，為了便於推廣和傳播，還需要大量的人力進行抄寫，於是抄經這項工作也在吐蕃大地上如火如荼的展開。

我們來看敦煌遺書中關於沙州寺院抄經工作是如何運作的，敦煌地區開展抄經活動「一次就須動員239名寫經生及校勘者，抄寫1部經需費時3年，寫經生在寫經期間，家中的家畜、財物要被扣押，監督者若無法完成任務，將受到兄弟或親戚遭受監禁的處罰，而里正亦遭連坐，每缺1卷，受杖10下等」。從這些敦煌遺書中的記錄可以看出，這些抄經活動是官方，以強制性手段進行推行的，抄經期間的抄經生無異於囚徒。這才是一個地區的一項抄經工作，如果將其擴大到整個吐蕃的崇佛運動，可以想見有多少平民，會為此傾家蕩產甚至命喪黃泉。

赤祖德贊這種強力弘法的做法，雖然在短時間內使佛教在吐蕃急速繁榮，但卻讓廣大吐蕃民眾深受其害。不但吐蕃民眾為此受苦，同樣觸及了吐蕃權貴階層的利益，讓他們心生憤恨。但佛教在赤祖德贊扶持下保持了非常強勢的地位，這讓國內的權貴大族只能暗暗咬牙，或者暗中聯繫苯教勢力以圖壯大自己。不要以為從赤松德贊開始的三代贊普全力扶持佛教，苯教就在吐蕃銷聲匿跡了。其實苯教不過是被迫避開了，吐蕃王權最為強大的衛藏地區，在康、嘉戎、阿里、蘇毗等地苯教依舊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而且朝中大臣依舊有人支持苯教活動，我們從一個例子就可以看出苯教依舊存在的事實。赤松德贊去世後，關於祭祀前代贊普的儀式是，應該採用苯教儀軌還是佛教儀軌，在吐蕃朝堂之上，展開過激烈的爭論，雖然最後在兩位缽闡布的力主之下，確定採用了佛教儀軌，但從這點上依舊可以看出，苯教雖然勢力漸弱，但卻是依舊存在反擊的能力。

就是在這種崇佛的熱烈運動之下，心懷不滿的大臣和苯教勢力暗暗聯起手來，利用吐蕃國內百姓不斷增加的不滿情緒，謀劃著一次致命的反擊，那些建築在沙灘上的佛教大寺，能夠真的像它們展示出的那麼穩固恢弘嗎？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