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故人老

外面下剛剛好的雨，雨聲潺潺，彷彿訴說一場無端而起的舊事，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雨夜，孤燈一盞一盞，像漂浮在河裡的星星。關掉屋子裡所有電子設備的聲音，焚一支香，青煙裊裊，柏木的氣味安靜沉穩一絲不苟，伴著雨夜濕淋淋的呢喃，如神交多年未見的故人，一場溫然而至的柳暗花明，而此時此刻，我只有我，我自為我。

想起一句詞：「滿城雨輕風小，江上故人老。」

記得有一期的奇葩說里馬東提起他自己的父親，他說，三年之後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的父親說，到今天我才算是真的離開了，很高興跟你做一世父子，有緣再聚；至此他終於放過了他自己；蘇軾說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徒然草里老和尚也說，世間至悲者，無過於人歿。所以原來故人之思窮途末路如影隨形，你我都是一樣。而死亡的意義是什麼呢？死了的人萬事皆空，活著的人只能做困獸之鬥，所謂神鬼之相皆是慰藉之語，欺人欺世，爭一時之長短，有什麼意思。木心先生說自作多情、自作無情，深得我心。我從來不願意剖析自己的潛意識給別人看，一場無聊的表演、換取廉價的同情，惺惺作態，粉飾出一場感同身受，表演者與觀看者分別獲得一點虛榮的例行公事一樣的滿足感。看著滿眼志得意滿的圓滿纏綿，過後卻仍然是天長地久的寂寞。人在愛欲之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此言不虛。

最近聽聞楊絳先生去世的消息，網路上鋪天蓋地的悼念，想其一生喪夫喪女，晚景凄涼，這樣大概也是一條生路，所謂世事已千年，都是一分一秒熬過去的千年。最近在讀《談藝錄》，論千年詩法文字風流舉重若輕，學術性的情懷較真起來比起小說散文有趣的多，然而世人大多隻知《圍城》，提起錢鍾書先生言必稱《圍城》，格局未免過小。

「飛鳥川之深淵與淺灘變易不定，世之無常亦若是也。時移事易、樂盡悲來；華館春風化作荒郊野外，或屋廬依舊，而主人已非疇昔。」日本人寫世事變遷閑淡簡凈，很有唐宋遺風，很像我此時的心境，聽外面車來車往，半簾雨意，一卷涼風，一寸寸，說多一點都是賣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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