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遮掩了怎樣的靈魂？——讀毛姆《面紗》有感

來自專欄 行走在探求美的路上

在讀完毛姆的人生三部曲後，本來想就此止步的，卻在百無聊賴時又下載了毛姆充斥了中國元素的《面紗》。

毛姆的人生三部曲，開篇都很平鋪直敘，越要堅持讀下去，才越能感受到作者孕於小說情節中的生活哲學的精妙。而《面紗》中的第一句話就狠狠地抓住了我們的心：轉動的門把手，讓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使我們迫切想知道，門外的人到底是誰？

在大段的陳述後，當凱蒂無意中從僕人那兒得知，中午回來的正是自己的丈夫沃爾特後，她明白了，自己的猜測成為了事實，丈夫已經知曉了自己和湯森的私情。在忐忑不安中，凱蒂準備好了面對丈夫的質疑與吵鬧，但回到家的丈夫卻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而正當凱蒂將懸著的一顆心回歸了原位，沃爾特卻在晚餐後跟她攤牌了。

在這種一緊一松敘述的帶領下，不知不覺間我就讀完了於大衛翻譯、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出版的毛姆12.4萬字的小說《面紗》。在讀完凱蒂想要跟著去異鄉任大法官的父親重新開始生活的結尾後，我不由產生如下的思考：

面紗後，誰更愛凱蒂？這個問題的答案無疑十分明確。雖然凱蒂發瘋一樣地愛著湯森，但他們之間的愛是不對等的。凱蒂付出的是真心，而湯森則只拿凱蒂當甜點。當沃爾特提出，只要滿足兩個條件（第一，讓湯森也和他妻子離婚；第二，離婚後一周內湯森和凱蒂結婚），他就同意離婚時，凱蒂一心一意地認為，自己終於可以與湯森一起過上幸福生活了。但現實卻給了她迎頭一棒，湯森根本不願與妻子離婚，更沒有打算娶她為妻。反而沃爾特激動地向凱蒂表白道，「我知道你愚蠢、輕浮、沒有頭腦，但是我愛你。我知道你的目標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愛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貨色，但是我愛你。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歡那些討你喜歡的東西，忍受折磨也要對你隱瞞起自己，實際上我並不無知粗俗、不愛散播醜聞也不愚蠢。我知道你何等害怕智慧，便盡我所能讓你覺得我是個大傻瓜，跟你認識的其他人一樣。我知道你嫁給我只圖一時利益，我是那樣愛你，我不在乎。」

面紗後，誰的靈魂更加高貴？凱蒂是在妹妹多麗絲婚期迫近的壓力下，匆忙接受沃爾特的求婚的，她打心底里不愛沃爾特這個人。因為不愛，凱蒂眼中看到的只有沃爾特的缺點：平凡的外表、單薄的身體、寡言無趣的性格、相對不高的社會地位。所以，當英俊迷人、體格健碩、健談風趣、而又擔任香港助理輔政司的湯森出現時，沒有真正品嘗過愛情滋味的凱蒂完全淪陷了。即使在她認清了湯森薄情寡義、毫無擔當的真實面目後，依然無法不愛他。而凱蒂直到來到瘟疫橫生的中國邊鎮湄潭府，才慢慢認識到深愛著自己的沃爾特的品格。沃爾特面對無親無故的異國人民，施以了自己最真摯的關愛，忘我地工作在最危險的地方，最終感染瘟疫而死。 透過修道院的修女和海關副關長沃丁頓，凱蒂得以重新認識和了解自己的丈夫，明白了丈夫那顆善良且擁有大愛的靈魂。

面紗後的靈魂，是單一線性的還是多元立體的？對於沃爾特，毛姆很少做正面描寫，多是從不同人眼中和言談中對他加以描的，但是這樣的描寫還是為我們勾勒出了一個多元立體的人物形象。表面看，沃爾特缺乏魅力，平凡普通。但在大的災難面前，沃爾特卻像救世的耶穌，充滿大仁大愛，被人們所敬仰。而最具戲劇對比效果的，還是他對凱蒂的感情。沃爾特深愛著凱蒂，所以明知道自己和凱蒂不是一樣的人，還是毫不猶豫地向她求婚，而且盡自己所能去取悅凱蒂。但在得知凱蒂背叛自己後，他又殘忍地將凱蒂帶到瘟疫之地，希望兩人染病而死。而在知道凱蒂懷孕後，明明已經猜到凱蒂所懷並非自己的親生骨肉，沃爾特還是希望凱蒂能夠儘快離開此地，平安生下孩子。所以，雖然毛姆對沃爾特沒有很多正面描寫，但我們仍然覺得這個人是真實的，有血有肉的，可以感知與觸摸的。

該如何去評價面紗後的凱蒂？凱蒂本人的心理也是複雜多變的。在被修女們高尚的德行感化後，凱蒂決心徹底放下自己心中對湯森的私情，去做一個品德純潔之人。但當她再次遇到湯森，雖然心理上厭惡著他，卻還是無法抵禦自己肉體上對湯森的渴望。而這種靈與肉的煎熬，最終讓凱蒂真正成長，變得堅強。正如凱蒂向父親表達的心聲所言，「就讓我坦言相告，哪怕只這一次，父親。我向來愚蠢、無德、令人憎恨。我已受到嚴酷的懲罰，並決心讓我的女兒遠遠避開這一切。我要讓她無所畏懼，真誠率直。我要讓她獨立於他人，把握自我，像一個自由的人那樣接受生活，比我活得更好。」

作為女性，從女性視角講述故事的《面紗》當然更打動我。但不得不指出的是，雖然毛姆通過凱蒂在大自然中獲得的感悟，和沃丁頓對於老子《道德經》中「道法自然」思想的具體解讀，試圖講清中國關於「道」的哲學思想，但我個人認為，毛姆的解讀只在皮毛，作為炎黃子孫的我，對於這一部分內容，都無法做到完全理解與體會，妄論其他文化背景之人。

雖然有此瑕疵，但《面紗》仍不失為一部構思巧妙、語言精到的優秀小說。難怪其在1934、1957和2006年三度被改編成電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