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之謎：從哪來？到哪去？| 研究漫談

來自專欄 決策有道

作者：鄭昱

你信，或者不信，

迷信就在那裡，不舍不棄。

過年期間談「迷信」可謂是再應景不過了，中國的春節可謂是一系列迷信活動的集合。在特定的時間，做特定的事情、吃特定的食物、舉行特定的儀式，每一言每一行都十分講究。不僅是春節，中國人的「迷信」是無處不在，小到買個手機號，帶8和不帶8的兩個價，帶4和不帶4的也是兩個價，當然，帶1個8和全是8的價差也經常讓人無法直視，汽車牌號和房屋門牌號的選擇更是如此。2015年有澳洲媒體報道澳洲地產商的「機智」營銷策略是這樣說的：「為了迎合更多華人買家的喜好，地產商把豪宅原本的門牌號4換成了2B」。「小」事如此，「大」事呢？北京奧運會選在2008年8月8日晚8時8分8秒開幕，全世界都知道了中國人對「8」是真愛。

只有中國人如此「迷信」嗎？當然不是。西方社會對於數字13的忌諱眾所周知，每逢13號的禮拜五，人們普遍都會焦慮。很多國外的機場沒有13號登機口（他們同樣「機智」地換成了12A登機口），很多賓館也沒有13樓，電梯一般沒有13層。與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偏好8「相映成趣」的是，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閉幕式時，全世界都注意到倫敦眼摩天輪裝有32個纜車包廂以代表倫敦32個自治區，但卻為之編了33號：其中不吉祥的13號被隱身了。

面對迷信現象，人們通常是將信將疑。中國有古訓：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英國經驗論哲學家培根曾說過：「認為『迷信是可以避免的』這本身即是一種迷信」。如今大多數人願意相信一些超自然現象是真實存在於我們這個世界上的，有些已經可以解釋清楚，但有些仍然處於探索階段而無法解釋。很多現象至今仍是人類的「迷思」，以至於這些超自然現象看上去並不那麼「真實」。在現代社會，面對這些現代科技也無法解釋的超自然現象，我們不禁很好奇，為什麼它們會如此根深蒂固地讓人們深信不疑？

有研究者認為迷信可被定義為關於外界真實世界與超自然現象之間的一種「錯誤」聯接，也有研究者指出，迷信是自適應策略進化的副產品。迷信反映了有機體在適應變化多端的外界環境時所做出的偶然嘗試，當人們感覺缺乏控制時會更傾向於做出一些迷信行為。基於迷信是一種與非理性和不確定性更有關的認識，我們假定大腦中與理性和不確定性決策有關的腦區可能會在迷信行為發生時被激活。為了獲得迷信觀念神經基礎的直接證據，我們設計了包含兩類選項的任務：價錢便宜、不含吉祥數的宴會日期，價錢昂貴、含吉祥數的宴會日期。並將這二擇一的選項置於兩種情景下要求被試完成選擇：「結婚喜宴情境」和「朋友聚會情境」。示例如下：

【情境一】請您想像一個情境，假設您要辦結婚喜宴，現有一家酒店在兩個時間段可以滿足您要承辦12桌結婚喜宴的要求，該酒店根據承辦婚宴的時間不同，價格也不同，但菜色質量是完全一樣的。例如1月2日舉辦婚宴每桌價格3000元人民幣，1月13日舉辦婚宴每桌價格是2000元人民幣。

【情境二】請您想像另一種情境，假設您要辦朋友聚會，現有一家酒店在兩個時間段可以滿足您要承辦12桌朋友聚會的要求，該酒店根據承辦聚會的時間不同，價格也不同，但菜色質量是完全一樣的。例如1月2日舉辦聚會每桌價格3000元人民幣，1月13日舉辦聚會每桌價格是2000元人民幣。

實驗結果顯示，在朋友聚會情境下78.7%的被試做出基於經濟的選擇：選擇價錢便宜、不含吉祥數的選項，然而在結婚喜宴情境下81.8%的被試做出基於吉祥的選擇：選擇價錢昂貴、含吉祥數的選項。吉祥數字在有吉祥需求的條件（婚宴）下起作用，在無吉祥需求的條件（朋友聚會）下不起作用；相比之下，價錢在無吉祥需求的條件（朋友聚會）下起作用，在有吉祥需求的條件（婚宴）下不起作用。這些結果表明，被試為了看不到的吉祥的「價值」寧願犧牲看得到的金錢價值。進一步的腦成像結果發現，基於吉祥的選擇比基於經濟的選擇在右側額葉中/上回（right middle/superior frontal gyrus）負激活程度更強。

通過這個研究我們發現，人們寧可犧牲可見的金錢去換取不可見的吉祥，這「不可見的吉祥」是人們自行生成的潛在維度，正是這潛在維度影響了人們做出表面看起來違背理性的最終決策；這不可見的東西，確有其堅實的神經基礎（右側額葉中/上回）；迷信量表的結果顯示，迷信程度越高的被試，其右側額葉中/上回在做出迷信選擇和非迷信選擇之間的激活程度差異越大。

本研究所發現的迷信觀念的神經基礎是右側額葉中/上回腦區，該腦區與不確定條件下的決策有關，尤其在該迷信觀念涉及不確定的未來結果時（例如本研究中與吉祥日期相關的、未來可能有的「獲益」——好兆頭帶來的好結果）。同時本研究也揭示了這個腦區的激活程度也與迷信觀念的個體差異有關，迷信選擇傾向較高的個體與金錢選擇傾向較高的個體在這個腦區的激活程度存在顯著差異。從這個角度出發，人們可能在做出迷信的決策時更少地將未來結果歸因為不確定性。

同時，右側額葉中/上回對整合情緒和認知有重要作用。我們推測被試在面對金錢成本和幸運日期所帶來的「潛在」獲得之間進行選擇時，其實是對二者進行一種權衡的過程，人們在做出吉祥的選擇時理性受到了抑制（理性人假設）。從改造表徵空間後做決策的角度出發，我們有理由認為，所謂「迷信」，就是決策者不滿在給定的表徵空間里做決策，而自發生成了潛在的維度，並在這潛在的維度上賦予了「價值」從而做出了表面違背理性人假設的選擇。

生活啟示錄

通過對比中外不同文化背景下迷信存在的普遍性和迷信呈現的多樣性之間的差異，可以看出社會文化環境對於迷信的產生有重要影響作用。無論你信或不信，在社會環境的影響下，人們在大腦中生成了「迷信」這一維度，它潛伏在大腦有關不確定性、風險決策的腦區，指引我們為了我們未來的收益做出選擇。

這提示管理者在管理過程中、企業在生產運營過程中適度考慮社會文化中的某些「幸運」象徵，或許可以一定程度增加員工的控制感，特別是某些高風險企業，「良辰吉時」的開工日等好彩頭帶給員工的心理感受不可忽視，也許企業在大力抓安全、促生產時，對這些細節的關注可能會有一定助益。

另一方面，在營銷實踐中，重視「吉利」營銷：能促使消費者在面對充滿不確定的現實情境時產生控制幻覺的產品——擁有其會使我未來更多好運，可能會有效增加消費者的購買動機，這種決策「維度」的產生需要營銷者準確捕捉消費者對未來更多控制感的心理需求，當然，這也需要管理者避免過度強化幸運屬性可能造成的消費者盲目消費，注意營銷倫理。畢竟有時候，幸運或是不幸運，可能就在你我的一念之間。

祝你好運。

圖片來自網路

本文根據《探索迷信的神經基礎》（Probing the neural basis of superstition），《大腦測繪》（Brain Topography），27（2014），766–770 改寫。

Rao, L. L., Zheng, Y., Zhou, Y., & Li, S. (2014). Probing the neural basis of superstition. Brain topography, 27(6), 766-770.Probing the Neural Basis of SuperstitionRao, L. L., Zheng, Y., Zhou, Y., & Li, S. (2014). Probing the neural basis of superstition. Brain topography, 27(6), 766-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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