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鳳姐：愛憎分明，恩怨分明

來自專欄 優秀演員表演賞析

愛憎分明，恩怨分明

——王夫人、鳳姐

文/蕎麥花開

曹公寫人，立體多面。第七十七回王夫人冷笑道：「難道我通共一個寶玉，就白放心憑你們勾引壞了不成！」寶玉是她的命根子，後半生的唯一依靠，在為寶玉摘刺清道上，她不允許任何人擋她的道。金釧兒怎麼樣，「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第三十二回），一巴掌劈到死路！王夫人對兒子的清除精神污染心理敏感到一種過激的病態潔癖，攆晴雯、四兒、芳官，類同斯大林肅反，或汪兆銘清共，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劉心武續《紅樓夢》，亮筆不多，唯寫賈府大廈傾覆，上下人等個個遭難，而李紈守定賈蘭，萬事不縈其心，那份篤定（冷漠），與曹公前書王夫人之果決（冷酷），差可前後輝映。然則素日吃齋念佛之王夫人，與諢名「大菩薩」的李宮裁，與大慈大悲的我佛，雖貌似合，而神之離，已不啻幾千幾萬里？

然則素日吃齋念佛之王夫人，亦確有其佛爺菩薩之一面。

1.第十二回，賈瑞病重，須吃「獨參湯」，其祖父代儒往榮府來尋，王夫人命鳳姐秤二兩給他，鳳姐回說：「前兒新近都替老太太配了葯，那整的太太又說留著送楊提督的太太配藥，偏生昨兒我已送了去了。」王夫人道：「就是咱們這邊沒了，你打發個人往你婆婆那邊問問，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里再尋些來，湊著給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處。

2.第四十二回，平兒送劉姥姥：「這兩包每包裡頭五十兩，共是一百兩，是太太給的，叫你拿去或者作個小本買賣，或者置幾畝地，以後再別求親靠友的。」

——第六回劉姥姥道王夫人此話可謂不誣，得到確切坐實：「他家的二小姐著實響快，會待人的，倒不拿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聽得說，如今上了年紀，越發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舍米舍錢的。」

即或是一巴掌把金釧兒劈到死路，也並沒有是打死丫頭，最重的懲罰也就攆出去，金釧投井，「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金釧兒死後，王夫人又是垂淚，又是賞她母親銀子簪環，又吩咐請僧人念經超度，又是給妝裹——比之一般的主子，也很夠意思了。

第三十六回：這日午間，薛姨媽母女兩個與林黛玉等正在王夫人房裡大家吃西瓜，鳳姐兒得便回王夫人道：「自從玉釧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著一個人。太太或看準了哪個丫頭好，就吩咐，下月好發放月錢的。」……王夫人聽了，又想一想道：「也罷，這個分例只管關了來，不用補人，就把這一兩銀子給她妹妹玉釧兒罷。她姐姐服侍了我一場，沒個好結果，剩下她妹妹跟著我，吃個雙分子也不為過逾了。」鳳姐答應著，回頭找玉釧兒笑道：「大喜，大喜！」玉釧兒過來磕了頭。

——總之，王夫人你在沒傷及她核心利益、沒涉嫌危害到她的命根子寶玉之時，確如第三十九回探春所言，「太太是那麼佛爺似的。」

此可參觀其內侄女鳳姐。尤二姐一事上，鳳姐誠然狠毒了些，但尤二姐確實首先站不住腳，「在家做女孩兒就不幹凈，又和姐夫有些首尾」，「國孝家孝，兩重在身，就把個人送了來」，正是授人以柄自貽伊戚。

而真正自愛自重的好女兒，岫煙、襲人、鴛鴦，鳳姐皆愛敬有加。

1.岫煙。第四十九回：鳳姐兒冷眼敁敠岫煙心性為人，竟不像邢夫人及她的父母一樣，卻是個極溫厚可疼的人。因此鳳姐兒反憐她家貧命苦，比別的姊妹多疼她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論了。

2.襲人。第五十一回襲人母喪，鳳姐送襲人大毛褂子；第六十七回襲人特去給鳳姐請安，鳳姐笑道「寶兄弟屋裡雖然人多，也就靠著你一個兒照看，也實在的離不開」。

3.鴛鴦。第七十四回：鳳姐和平兒猜疑，終是誰人走的風聲，竟擬不出人來。鳳姐又道：「在你璉二爺還無妨，只是鴛鴦正經女兒，帶累了她受屈，豈不是咱們的過失！」

——觀鳳姐克毒尤二姐，愛敬岫煙、襲人（鳳姐對岫煙，可謂不以邢夫人之故而加惡；對襲人，可謂不以王夫人之故而加愛）、鴛鴦，可見人必自侮人方侮之，人必自愛人方愛之。

讀者觀鳳姐之愛憎分明，恩怨分明，則於其姑媽王夫人，可思過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