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

來自專欄 一千零一個晚安小故事

塞外，黃沙莽莽。

高大的白馬踏沙而行，緩慢的前進，馬蹄陷進沙里，在沙丘上留下一串形單影隻的痕迹。馬上坐著一個，像這落日一般灼眼的，紅衣的姑娘。

在入夜之前，紅衣姑娘找到了暫住的客棧。

沙漠里的夜，格外的寒冷。

被褥厚實且軟和，幾乎在馬背上一整日的姑娘，這會兒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夜裡的風穿過關得並不嚴實的窗，透出幾聲簌簌的冷清的響。

姑娘索性離開了床，打開窗的同時帶著冷意的夜風拂過她披散的髮絲，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她的手支著窗檐，托在頰邊，目光落向滿布黃沙的遠方。

如波紋一般的蜿蜒的沙浪，白日里能反射出灼熱的陽光的金黃，大氣磅礴又滿眼荒蕪的金黃。

和江南山水的靈秀婉約不同，一點兒也不同。

只是，夜空中顯得沉重的、過於圓滿的月亮，無論她身在何處，年歲也無論過了多久，總也是一樣的。

和很多年前的夜月，也是一樣的。

她的武功是她爹手把手教起來的，女娃娃時候就開始扎馬步習武，年少時就能把劍舞得俊秀飄逸。

比她大不了幾歲的他，也是很早就拜師入門，帶著少有的能讓他爹也誇獎的天賦，與她一同長大的，她的師兄。

有時她的確會責怪自己過於精確的記憶，譬如說，她總是能清楚的回憶起很多個月夜下他們之間的切磋，師兄總是讓著她，總是讓她先攻，也總是能，化解她凌厲的帶著傲氣的劍鋒。

以及，更多的是，每日每日相處時平凡又簡單的日子。

姑娘再多看了一眼她熟悉的月夜，令她挂念的無比圓潤的月，而後，關上了窗子。

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一夜無夢。

或是說，並不是夢，是姑娘記憶中場景的重演。

也是十五的夜，圓滿的月。梨花樹下的，青衣少年。

「你可願意，做我的妻子？」

少年向她伸手，在這綴滿似雪的星星點點的梨花、幾乎不見枝椏的樹下。

「師兄……」姑娘並沒有很快的將她的手放在少年對她展開的手掌上，帶著點遲疑的開口。

「爹些天告訴我了，師兄的身份，是個王爺。」

「師兄你說，你是嗎？」

「我是。」

「師兄……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我還想看更多的人間，想見長河與落日，大漠及孤煙，還有落霞與孤鶩，秋水共長天，我願以後能走遍天涯，而不是只在你的身邊。」

「我知道的……怎麼能把你，就困在我的身邊？」

留給她的，是圓月下帶著苦澀聲音的少年轉身的背影，以及，包裹住這整個夜晚的記憶的，梨花的淡淡的香。

「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

醒過來的姑娘用只有她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輕輕的，輕輕地說道。

白日里，姑娘與白馬又踏上了不停歇的旅途。紅衣姑娘騎著白馬，馬兒慢慢的走，眼見著就要消失在，這漫漫黃沙中。忽而前方有揚起沙塵的駿馬向她賓士而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下步伐。

「走嗎？」

眼前背著耀眼日光肆意飛揚的慘綠少年，向她伸手，一如當年。

也想同你賭書潑茶，也想伴你仗劍天涯。

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