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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與阿歪

小白與阿歪

來自專欄 縱有疾風起

在阿歪跟小白分手後的一周,小白打電話給我,托我把阿歪留下的東西還給他。我問你怎麼不自己給,小白說,既然都分手了,何必再有糾葛。我看她梳著幹練的丸子頭,沒有化妝,眼神透著凜冽跟疲憊。阿白還是如此的果決乾脆,愛就轟轟烈烈分就乾乾脆脆,跟當初阿歪愛上小白的原因一樣。

阿歪曾告訴我,雖然小白看起來白凈又小隻,骨子裡卻流淌著堅決勇敢的血液。

小白說請我喝杯清酒,算是感謝。正好我也想趁機打聽一下自己曾最看好的情侶怎樣走到了盡頭,於是欣然同意。

人有一點共性,半杯清酒下肚,話匣子就開始打開了,阿歪如此,小白也是如此。我成了他們的見證者。我想難怪中國人談生意都是從酒桌子上開始的。

小白第一次見阿歪的時候是高中二年級,阿歪是新來的轉校生。小白跟班上的小女生一起驚嘆,「這人好白啊。」同桌說像是白凈的書生,小白說大概是白血病。小白也不知道後來怎麼喜歡上了這個白血病。

小白說,分手的當天是正是她跟阿歪五周年的那天,從西南小城的香樟樹下到廣州悶熱的夜雨,整整五年。小白跟進的項目今天剛好完工,部門同事相約一起吃晚飯。小白不好意思拒絕,只是說自己等會兒還有事情,可能要提前走。部門的同事頓時起了哄,哇,是不是要跟男朋友約會啊。小白一邊剝著手裡的龍蝦,不好意思開口了。

飯菜吃了一半,小白看到阿歪的微信,下班了,等會兒見。小白站起來舉起手裡的茶水,大家慢慢吃,我還有事先走啦。席間的人一起,「哇」。部門的老大問要不要送你,反正我們也沒有喝酒。跟阿歪工作的公司完全不一樣,以技術為驅動的公司並沒有酒文化,阿歪他們公司倒是時不時都要喝上一回。「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喝酒」小白不喜歡阿歪喝酒,她爺爺就是喝酒引發的肝癌去世的。小白心裡想著阿歪,嘴上回應到,謝謝老大,我男朋友來接我了。小白出了門,天空飄起了小雨,街道有些空曠,零星的燈火在路的兩旁閃爍,水汽瀰漫,一切在夜裡模糊起來。小白知道,沒有人來接自己。路有些黑,小白有些夜盲,她把手裡的傘盡量握的更緊一些,讓自己心裡沒有那麼慌張。小白想,要是阿歪真的來接自己就好了。小白好像又想到了大學時候,看到男生給女孩子送飯送水送夜宵的情景,說來可笑,自己談了五年的戀愛竟然沒有過這樣的體驗。說出來可能都不會有人信吧。

小白覺的自己有些委屈。她低頭看了看手機,自己發了長長的語音,阿歪並沒有回自己。小白想到自己曾經跟阿歪最接近分手的一次,自己來了姨媽,半夜在床上疼醒了。她想到了阿歪,想他肉肉的肚子暖暖的手,她打開微信,給阿歪發消息,我睡不著。她想讓阿歪問她為什麼睡不著,想阿歪哄她,想阿歪拿著暖寶寶跟稀粥出現在她的面前,在躲在他的懷裡聽他厚重的呼吸,想輕聲地嘟囔一句,我疼,給我揉揉。小白想要就在身邊的關切,而不是第二天早上才回一句,多喝熱水。所以那一次,小白跟阿歪提了分手,小白在電話里斬釘截鐵地說,跟你戀愛太累了,我不想再繼續了。你聽清楚,我,不愛你了。

第二天中午,阿歪在北京站的地鐵口給她打電話,我來北京了,要分手見了面再說吧。

寢室的室友取笑,你出去了肯定是羊入虎口回不來了。小白說,肯定不會,這一次真的斷了。小白在北京站的地鐵口望見了阿歪,她把見面的地點就定在了這裡。說完分手,就坐地鐵回學校,還可以趕上紫荊食堂的香鍋。阿歪背著那個背了三年的黑色背包,鞋子上還有些舊的灰塵跟黃泥,頭髮也沒有洗,看起來有些邋遢糟糕。小白覺得有些心疼,又想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也已經分手了。

阿歪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小白看他眼眶有些紅,自己斬釘截鐵道,我們分手吧。自己卻簌簌地掉起了淚珠子。

小白臉上神情變換,揚起了頭喝了一大口酒,燈光昏暗穿過酒杯,我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小白看著空了的酒杯微微有些發怔「也許那時候分開還好一些。他不用痛苦,我也不必糾結。」

小白告訴我,那是他們最接近分手的一回,但是阿歪挽留了,或者說她當時心就軟了那麼一下。

那天下午剩下的所有時間都用來走路了,阿歪跟她在未名湖邊一圈一圈地走,從人來人往到暮色四合。小白說那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北大那麼小,來不及說完三年,來不及訴盡自己委屈,未名湖便又繞了一圈。小白記得那時候湖上有天鵝有野鴨,白塔印在水面上,被魚吻盪開成圓圈。小白一邊講一邊掉眼淚,阿歪用手跟她抹去,想把她摟進懷裡,被她掙開,阿歪繼續摟她,小白說,你再動我就喊了。阿歪停下手,靜靜地望著她。

後來兩個人都走累了,坐在淑春園外的石頭上,這時候夕陽隱射了過了,有些涼了,阿歪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阿歪怕她拒絕,手趕忙放開,有些局促。小白沒有拒絕,有些汗味或者煙酒在空氣里瀰漫。阿歪撓撓頭,昨晚十一點多的火車,火車上味道有些大。

小白撲進阿歪的懷裡,緊緊地抱著,想融進他的胸膛里。過了良久,小白抬起頭,眼裡全是白晃晃的淚花子,「我餓了,我們去隔壁吃香鍋吧。」

當阿歪合上門離開的那一瞬間,她好像心裡有東西被拉扯得生疼,血淋淋的口子讓自己在床上啜泣起來,小白說自己有時候挺討厭自己的,討厭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淚的自己。

清華的香鍋數紫荊食堂的最好吃,撿菜的師傅大概是個豪爽的人,你點哪一樣就抓起一大把扔到你的盆里。阿歪傻傻地點了好幾些,裝了半盆,小白說,吃完才准走。香鍋的做法先是把菜跟肉煮了,再放到鍋里爆炒,香油麻香蒜八角花椒干辣椒草果山奈桂皮香葉肉寇這些調料從外浸到裡面最好,咬上一口肉丸子,Q彈舒華嘬一口麵條麻辣爽口。麻辣香鍋里最進味道的,要數青菜,鳳尾韭菜之類,小白把肉都撿到阿歪的碗里,菜都放到自己碗里,「肉都是你點的,全吃了。肥死你,讓你不回我微信。」

後面的事我知道,阿歪告訴過我,兩人吃完又在清華園裡溜達了一圈,從四環逛到了五環。那夜裡月亮很大像是掛在樹梢上的大屁股,偷聽別人說夢話。

阿歪跟小白說,以後不要再說分手了。

小白說,好。

阿歪說以前這裡是我的夢想啊

小白說,你也是我的夢想。

小白不知道的事,阿歪跟我說,在聽了那句話之後他想到了要娶她。誰說感性的只是女人,男人同樣感性。中國的古話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人生在世,想要有一個心意相通的人總是很難的,假如人如同一縷星光,兩人相知的概率大概就是茫茫宇宙中兩束光芒相遇的幾率。兩人載著億萬年的記憶在交匯的那一刻透明閃爍照亮彼此,頭也不回的邁向恆古不變的黑夜,再無相逢的可能。

阿歪跟小白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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