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3.13】女性長期擇偶策略——內容篇

來自專欄 自科視角下的社科

擇偶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任務，我們不能輕而易舉地了解女性想要的是什麼，但是我們可以分析哪些長期擇偶的適應性問題以及一些假設的解決方案。

對經濟資源的偏好

雌性非常看重雄性所佔有的資源狀況，在進化歷史上，這或許是動物界最古老，最普遍的雌性擇偶偏好。

比如說伯勞鳥，當繁殖季節到來前，雄性伯勞鳥就開始貯藏像蝸牛一類的食物，以及羽毛、布料一類的物品，總量從90到120件不等。它們把這些物品掛在自己領地內的荊棘或者其他顯眼之處。雌鳥依次造訪各個候選雄鳥的領地，然後選擇貯藏最多的雄鳥與之配對。

而當研究者嘗試拿走某些雄鳥的部分貯藏，補給其他雄鳥的時候，雌鳥依舊會選擇最富有的雄鳥，而對那些一無所有的雄鳥完全不理會，這些雄鳥只能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

而對於人類來說，女性要進化出對男性物質資源的擇偶偏好，還必須滿足兩個前提條件。首先，在進化歷史中，資源必須是由男性積累、保護並控制的。其次，每個男性掌控的資源都存在數量上的差別，他們對不同的女性及其後代的投資意願也不一樣。

在人類進化歷史中，女性通過唯一的配偶所獲得的養育子女的資源，往往比從多個短期性伴侶那裡獲得的資源更多。在靈長目中，人類男性對妻兒投入的精力之多是絕無僅有的。其他的雄性靈長類動物都極少與配偶分享資源，雌性動物都只能靠自身的努力獲取食物。而人類男性還肩負著提供食物、尋找居所、守護領地和保護子女的重任。他們還要培養子女的運動技能，讓子女學會狩獵和搏擊，並且學會溝通，獲得友誼，在群體中獲得一席之地。男性的社會地位可以由子女繼承，在子女長大後，男性還會幫助他們建立互惠聯盟關係。通過短期的性關係，女性根本不可能獲得上述這些巨大的收益。

然而，女性需要掌握一些線索來確認男性是否真的擁有相應的資源。有些線索可能是間接的，比如積極的人格特徵（比如上進心）。有些線索可能來自生理特徵，比如運動能力和健康狀況。還有另一些線索，比如威望，可能來自同伴的口碑和評價。不過經濟資源的多寡，可能是最明顯的線索。

對良好的經濟前景的偏好

大量的跨文化研究顯示，女性對男性經濟條件的重視程度是男性的兩倍。90年肯里克及其同事對美國大學生的調查中表明，美國女大學生對未來丈夫的賺錢能力，可接受的『最低百分數』是70%（即配偶的賺錢能力高於70%的男性）然而在同一指標上，男性對妻子的要求僅為40%。具體數據如圖示。

有人曾對報紙和雜誌上刊登的徵婚廣告進行分析，分析結果也表明，女性在徵婚的時候確實很注重男性的經濟資源。簡而言之，資源偏好的性別差異不僅僅局限於大學生，也不受研究方法的限制。

女性對經濟資源的偏愛不只發生在美國社會、西方社會或者資本主義社會。90年的一項更大規模的跨文化研究證明了這一點（Buss, D.M.(1994) The strategies for human mating）這項研究涉及了六大洲和五個島嶼的37種文化，受訪者涵蓋了澳大利亞的沿海居民、巴西城鎮居民、南非貧民區的祖魯人。有來自一夫多妻制的社會，比如奈及利亞和尚比亞；其他則來自一夫一妻制社會，比如西班牙和加拿大。受訪地區不僅包括同居現象非常普遍的社會，如瑞典和芬蘭，也有一些不贊成婚前同居的社會，如保加利亞和希臘。

這些研究首次提供了廣泛的跨文化數據，為人類擇偶心理的進化基礎提供了實證依據。結果顯示，不同大洲、不同政治體制、不同種族、不同宗教背景以及不同婚姻制度（從極端的一夫多妻制到推定的一夫一妻制）中的女性，都比同一環境中的男性更看重對方的經濟前景。總體來講，女性對經濟資源的評分大約是男性的2倍。

評分方法為四點量表，從0（無關或不重要）到3（必不可少）來表示受訪者的對未來配偶的經濟前景的重視程度

對高社會地位的偏好

傳統的狩獵—採集社會可能是最接近遠古社會的生活形態，在對這些社會的研究中，我們可以知道遠古男性對地位等級的定義非常明確，地位高的男性通常能夠輕易地獲取資源，但地位低的男性則比較困難。跨文化的語言學研究表明，美拉尼西亞人、古埃及人、蘇美爾人、日本人以及印度尼西亞人都把手握重權和享有特殊聲望的人稱為『首領（head men）』或『大人物（big men）』。在南亞、墨西哥以北的北美地區、南美地區的部落中，都能找到『大人物』和一些極其類似的辭彙。這說明，很多不同的文化都認為有必要創造出一些辭彙來描述地位高的男性。

女性通常偏愛社會地位高的男性，這是因為，社會地位時判斷資源數量的常用線索。一個社會地位高的人，往往擁有更好的食物、更多的土地以及更優質的健康護理條件。社會地位高的男性還能給子女提供更多的社交機會，這是其他家庭的孩子很難得到的資源。就世界範圍而言，出生尊貴的男孩通常有機會擁有更多更好的配偶。

對年長男性的偏好

男性的年齡往往與他掌握的資源數量有關，所以年齡也成了兩性擇偶的一條重要線索。年輕的雄狒狒只有在成年後才有可能進入狒狒社會的上層，同樣地，人類社會中的青少年和年輕人也很少擁有成熟男性的聲望、榮耀和社會地位。

在那項涉及37種文化的國際性擇偶研究中，所有的女性都偏愛年長的男性。平均而言，女性希望男性比自己大3歲左右。

要弄清女性為什麼偏愛年齡稍大的男性，我們必須考察隨年齡而變化的事物。最穩定的變化之一是資源的增長。在現代社會中，人們的收入一般都隨年齡而增長。傳統社會中，資源與年齡的關聯一定程度上還與男性的體力以及狩獵技能有關。男性體力往往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加強，一般在30歲左右達到頂峰。有人對亞馬遜部落進行了小規模的調查，研究結果表明，一個男人的狩獵技能，是預測他在女性眼中魅力程度的最佳指標，緊接著才是男性的社會地位和戰鬥榮譽。

在狩獵—採集時代，狩獵帶來的資源至關重要，所以遠古女性更偏愛年齡較長者，現代女性的擇偶偏好可能就源於此。不過，僅僅擁有資源是不夠的，女性還希望男性擁有一些穩定的特質，能幫助男性源源不斷地獲取各種資源。上進心就是其中一種特質。

對上進心和勤奮的偏好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如何才能獲得成功？在所有的策略中，勤奮工作是預測過去收入、未來收入和晉陞機會的最佳指標。一般而言，勤奮工作的人，通常比那些不夠勤奮的人擁有更高的學歷、更高的社會地位和年薪，他們對未來的收入和晉陞機會也抱有更高的期望值。

在長期關係與短期關係的擇偶研究中，女性認為缺乏上進心的男性最沒有吸引力，然而男性對未來妻子的上進心卻沒有太多要求。當一個男人處於失業、缺乏目標或者做事懶散的狀態時，每個國家的女人都可能與他終止長期關係。

對可靠性和穩定性的偏好

在那項37種文化的跨國研究中，受訪者對未來配偶的18種個人特徵進行評分。調查結果表明，愛情排在第一位，緊隨其後的分別是可靠的性格、情緒的穩定性或成熟性。為什麼可靠性和穩定性對全世界的女性都如此重要？其中的原因可能有兩個。第一，這些品質預示著男性是否願意持續不斷地提供資源。第二，缺乏信任感和情緒不穩定的男性會不定期地給配偶造成情緒負擔，還可能帶來其他麻煩。他們往往以自我為中心，習慣於獨佔資源，此外，他們常常霸佔著妻子的大部分時間。他們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嫉妒心，容易吃醋，要求妻子滿足他們所有要求，甚至看到妻子和其他男性說話都會發怒。他們往往更容易惡語傷人，甚至有可能使用暴力。他們往往粗心大意，例如不能準時赴約，並且比一般人更加喜怒無常，常常不明原因地哭泣。他們也更容易產生外遇，這對他們的配偶而言意味著時間與資源的進一步流失。

所有這些代價表明，這樣的男人不僅把自己的時間和資源用在別處，還會消耗女方的時間和資源，也無法提供穩定的資源支持。可靠性和穩定性是非常重要的個人品質，只有看重這些品質的女性才能較好地避免她們的資源被男性消耗掉。

由於情緒不穩定，人的行為很難預測，所以這樣的男性還要付出其他的代價，無法解決一些重要的適應性問題。由於情緒反覆無常，男性無法穩定地獲得資源，這使他很難完成與生存和繁衍有關的任務。譬如，打獵的時候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突然決定不去了，而是想打個小墩，那將使原本有指望的食物卻無法獲得。如果男性情緒穩定，他提供的資源可以預知，那麼這些資源就能得到有效地分配，用於處理日常生活中必須解決的許多適應性問題。女性之所以看種可靠性和情緒的穩定性，正是為了從配偶那裡獲得穩定而持續的資源。

對身高和運動能力的偏好

在整個動物界，雌性都非常看重雄性的身體特徵。女性有時要面臨這樣的難題：強壯的男性具有身體上的絕對優勢，但這種優勢也可能會演變成對女性的暴力行為或性侵害。毫無疑問，在遠古時代，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

一個男人的體型、力量、身體素質和運動技能都是判斷他能否提供保護的線索。不管是短期關係還是長期關係，矮個子男性都被評為『缺少吸引力』。相反，高大強壯的運動型男士則被認為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結婚對象。非常有趣的是，女性通過男性的聲音就可以準確地估算他們的肩臀比率（寬肩窄臀身材更受歡迎）。

為了避免遭受其他男性的攻擊或侵害，女性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更加偏愛身材魁梧、強壯有力的男性作為配偶。除此之外，由於身高和社會地位、收入、對稱性、健康等因素也存在關聯。所以對女性而言，這種身體特徵還可以解決獲取資源和健康基因的適應性問題。

對健康的偏好

對我們祖先來說，和一個身體欠佳的人結合，需要承擔大量的風險。第一，如果配偶的身體虛弱，那他（或她）就很難在食物、人身保護、健康護理、撫養子女等方面提供任何貢獻，不能帶來任何適應性的收益。第二，身體不好的配偶死亡幾率更大，一旦去世就可能失去物資來源，對方就不得不尋找新的配偶。第三，身體不好的配偶有可能傳染疾病或細菌，影響對方生存與繁殖。第五，假如健康狀況是在一定程度上可遺傳，那麼與身體不好的人結婚就有可能把不良基因傳給子女。基於上述理由，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不論男女都十分重視未來配偶的健康問題。同樣在上述研究中，女性對健康的評分為+2.28，男性的評分為+2.31。

對男性而言，三個身體健康的指標分別是：身體和面孔的對稱性、肌肉特徵、陽剛之氣。肌肉特徵容易理解，而對稱性則意味著發育的穩定性，個體能夠更好地承受環境事件和遺傳應激源產生的影響；而陽剛之氣能夠體現身體健康是因為分泌過多的睾丸激素對人體的免疫系統有害，只有非常健康的人才能夠『負擔』高水平的睾丸激素，不夠健康的男性則必須抑制睾丸激素的分泌，以防威脅到本來就脆弱的免疫系統。

有一些證據能夠支持上述假設，比如對稱性確實是一種健康的線索，而且女性特別重視配偶這種特徵。第一，面孔對稱的人在生理測驗、心理測驗以及情緒健康測驗上都取得較高的分數。第二，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面孔對稱性和身體吸引力的評分之間存在正相關。第三，女性通常認為面孔對稱性更好的男人開起來更加性感，在現實生活中，這些男人也確實擁有更多的性伴侶，外遇的次數更多，初次發生性行為的年齡也更早。

愛情與承諾

在進化過程中，女性面臨的適應性問題是，他們選擇的男性不僅擁有必需的資源，還要願意作出承諾，肯為她們及其子女提供資源。這個問題遠比看上去的更加複雜。雖然女性可以直接分辨出男性的資源，但是對承諾卻很難確定。為了判斷承諾的可靠性，女性需要尋找一些預示著男性未來的忠誠度的線索。愛情可能就是承諾的重要線索之一。

為了確定『愛情是什麼』以及愛與承諾的的關係，有研究者考察了愛的行為。無論對於男人還是女人，承諾都被看作是愛情最核心的部分。與此相關的行為包括：放棄與他人的感情糾葛，願意談婚論嫁，希望與對方結婚生子。如果一個男人表現出這些愛的行為，就意味著他願意作出承諾，將來為她及其子女提供資源。

那項37種文化的研究中，在18項個人特徵或品質中，最受重視的因素正是愛情或兩情相悅，幾乎所有的男性和女性給『愛情』的評分都是最高的，這表明愛情是婚姻必不可少的要素。

偏愛願意為子女投資的男性

在選擇長期伴侶時，女性面臨的另一個適應性問題是如何衡量男性為子女投資的意願。這個問題之所以重要，主要出於兩個原因：（1）男性有時會尋求更多的性伴侶，可能把資源投在其他女人身上（為擇偶而努力）而不是投在子女身上（為孩子而努力）；（2）男人會評估自己是孩子生父的可能性，當他知道或者懷疑孩子並非親生，他往往會撤回對孩子的投入。

基於以上理由，有人假設，女性已經進化出一種擇偶偏好，更偏愛那些願意為子女投資的男性。由此開展的試驗表明，積極與孩子互動的男性在女性嚴重是具有吸引力的，而對孩子哭鬧還不理不顧的男性在女性眼中評分最低。而對於男性而言，女性的吸引力與是否和孩子互動無關。

對相似性的偏好

成功的長期伴侶關係，通常需要長期穩定的合作聯盟。伴侶之間的相似性可以使雙方形成牢固的情感紐帶，促進溝通與相互合作，帶來性的愉悅，降低分手的風險以及增加後代的存活幾率。男女兩性對相似性的要求非常一致，他們都希望對方擁有和自己類似的價值觀、政治傾向、世界觀和知識水平，也希望性格特徵比較接近。這種相似性的偏好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同類通婚』現象。人類對外貌的偏好也體現在同類通婚中，這可能源於我們在童年期對異性父母的『性別刻板效應』。有趣的是，父親飛女兒的情感支持越多，女兒在挑選配偶時更有可能選擇那些和父親有相似之處的對象。另外，在『擇偶價值』的整體分數上，也表現出明顯的同類通婚現象：得分高的男人總是娶了得分高的女人；分數平平的女人總是嫁了分數平平的男人。

其他擇偶偏好

雖然討論了很多方向，但女性的擇偶偏好遠比上面討論的更加複雜。每年都有很多新的研究結果問世，比如說體貼、幽默、避免亂倫、嗓音等。

體貼、利他、慷慨、善解人意都是女性十分看重的特質，它意味著男性擁有豐富的資源。願意向女性提供資源、性格溫和、可以成為一個好父親和好伴侶、善於合作而且不會帶來麻煩。但如果男人的體貼用到了其他目標（比如其他女人）身上，這種評價就會降低很多。

不同的研究者對幽默的看法不盡相同，有人認為幽默意味著『好基因』；也有其他研究者認為，幽默感有助於人們建立和維繫社會關係。

眾所周知，因為近親繁殖容易使得一些有害的隱性基因得以表達而導致『近交衰退』。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人類擁有非常強烈的避免亂倫的心理機制。比如，一想到和自己的兄弟姐妹接吻或發生性行為就會感到非常噁心。避免亂倫的機制在女性身上表現得更加強烈，這是因為女性在撫育後代上投入的更多，所以一旦選錯配偶，代價比男性要慘痛得多。在一項研究中，當女性面臨四種不同的選項（『同胞兄弟』、『有暴力侵向的男人』、『經常出軌的男人』和『吸毒成癮的男人』）時，她們最不能接受的對象是自己的『兄弟』。

嗓音低沉的男性對女性總是有著特別的魅力，這個可能是因為嗓音低沉意味著：（1）性成熟；（2）體型更大；（3）良好的基因品質；（4）支配性；（5）上述四個理由的綜合。嗓音好聽的初次性經驗的時間更早，他們一生當中擁有更多的伴侶，而且更有可能成為女性的婚外情對象。這些研究結果說明，女性更偏愛嗓音低沉的男士，這也表明，嗓音的吸引力對短期擇偶的影響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