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方為大用

來自專欄 聽雨小築

村裡的李叔今年整整100歲高齡。

其實在我們這座沿海小城市裡，100歲也沒啥，生活安逸，民風淳樸，吃的大蝦，蒸的螃蟹，老人們不活個100來歲都不好意思出門打招呼。。。。

對對對，你想的很對，我們的小城叫萊州，對對對，你怎麼那麼機靈了，就是那個煙台萊州，對對對，對對對，我有你這朋友真是太對了，就是我住的這個萊州。。。。。。

當然今天不是來宣揚我們這裡的大對蝦，梭子蟹，大海參，大扇貝，大鮑魚等等的。今天還是講個小故事。

當然，故事的主角還是李叔。

此李叔不是那個奧迪A8的李叔，我不是對姓李的有意見，誰讓李姓的人在中國那麼多！啥？你問我為啥不用王姓？因為我身邊有太多的王姓哥們了，我怕他們揍我。有本事學學我們曲氏，看我們曲氏，在百家姓上都沒有，我們驕傲了么？我們自豪了么？我們看不起你們了么？（請聯想小嶽嶽的語氣）

李叔是個挺和善的老頭，年齡正好100歲，今年是2017年，推算下出生就是1917年，那時候，中華民國才剛剛建立幾年，我們著名的五四運動還沒爆發，喜來樂還活的好好的，並且娶了賽西施，那時候，朕的大清~好吧，朕的大清亡了。。。。

言歸正傳，李叔今年100歲，可還是耳聰目明，平時的時候，也能自己柱著一個小拐棍顫巍巍的走動，雖然速度是慢了點。偶爾的時候，也能自己一個人挪動到村裡的大街上，看著那些6、70歲的老頭們侃大山，也不是很愛言語。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李叔這是深沉，穩重。後來我才明白，這叫代溝。

好吧，不扯犢子了，讓我們來回顧下李叔的一生。

李叔出生在河北山東交界的一個農村，家裡是貧苦農民，清末戰亂頻發，河北又作為通往京都的一個必經之路，李叔的爸媽可是見多了洋鬼子。不過那時候，洋鬼子都是大爺，有槍，有錢，長的還壯實，俗稱大黑漢。當然，洋鬼子都是人傻錢多的主兒，有時候用幾斤陳年老茶葉就能換好多錢。李叔家裡的日子也不是很困難。

當然，那時候的人口是第一生產力，李叔有好幾個兄弟姐妹，這也是很正常的。誰不希望多創造幾個後代趕緊來掙錢，當然李叔的爸媽也是這麼想的。

其實，戰亂頻發，割地賠款，這些事情，如果真說在老百姓身上有什麼具體的體現，無非就是苛捐雜稅多一些，自己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還填不飽肚子，唉，國家如此，只能忍受。

上面都是雜話。

辛亥革命後，中華民國成立，其實對於李叔出生也沒有什麼大影響。無非就是換了個皇帝唄。

少年時候的李叔一點都不天資聰穎，說的實在，傻子一個。你要問我多傻，來來來，我告訴你，小時候你調皮的時候，你媽媽肯定說，把你送給哪個傻子XXX，李叔的名字就經常出現在別人媽媽的口中。

來，咱們具體說說李叔有多傻。別家的孩子6歲就會幫著父母下地幹活了，李叔6歲才會勉強自己吃飯。別的家的孩子8歲就會做飯了，李叔8歲才能保證偶爾不尿床。家裡人其實一點都不發愁，生了那麼多的孩子，有一個傻點也沒啥事。更何況，那時候，死個人太稀疏平常了，冷不丁哪一天孩子自己走丟了，然後沒了，想想也不是件壞事。。。。。。

就這樣，大家都知道老李家生了個傻小子李叔。

村裡的小孩，都不愛和李叔玩，因為他傻。人們本能的鄙視不如自己的同等生物，又莫名其妙的仇視著比自己優秀的同等生物，這就是中國人的劣根。

久而久之，李叔是傻子已經成為村裡的共識，就好比安倍是傻X一樣，同樣成為國人的共識。

有一天，村裡來了幾個人，號稱為皇家選拔人才，需要孩子，將來為皇帝服務，成為大官，來的那個人說，最厲害的能做到宰相呢。

孩子們一聽成為大官，一個個都開心地要命。因為平時角色扮演的時候，能扮演的最大的官才是縣令。孩子們也不知道宰相到底有多大，反正就是比縣令大就對了。

其實李叔也踴躍報名了，不過小夥伴們一個個都說自己多聰明多聰明，把李叔排斥在外，李叔想往裡擠也沒有辦法，只好灰頭土臉的回家，把自己的大官宰相夢留給別人。。。。

無用，唉，李叔從小就覺得自己無用。

多少年以後，李叔才後知後覺，原來那些被徵召走的小夥伴，是去當了偽滿洲國的太監。把男人最重要的寶貝一刀割去，從此紅塵滾滾再無瓜葛。後來李叔也知道了，偽滿洲國只持續了10多年，後來這群從小天資聰慧的夥伴變成了世上最慘的人，沒有人疼，沒有老婆，更沒有後代，甚至，連死都不能進祖墳。

當然，無用的李叔就沒有這些困擾了，雖然李叔很木訥，啥也不會，但至少娶妻生子了嘛！那時候，談婚論嫁可不考慮你家有沒有車和房，只要你是個完整的男人就行。當然李叔作為男人，結婚後下半身的幸福也很正常，這不就比那些做了「宰相」的小夥伴們強多了么！

日子依舊一天天的過，李叔依舊是那個村裡的「編外人員」。

村裡的人也都看不起李叔，因為一個人很難改變村裡人對他的看法。就好比說，我這輩子在我們村，很難從我是老曲的兒子這種看法，變成老曲是小曲的爹這樣。看不懂的請自行探索，哈哈。

時間來到1938年，鬼子進中原已經一年了，當然，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李叔他們村也被波及了。

小鬼子們實行三光政策，殺光，搶光，奸。。阿呸，燒光。

按理說，李叔也是不能倖免的。

可天時地利人和，李叔住的地方本身就在村裡的三環以外，當時他們村只有二環以里有人。這也不怪李叔，誰讓大家都對他不友好呢，唉，人言可畏，更何況是個大家公認的傻子。。。

當日本鬼子把村裡的人都抓起來的時候，還大聲地問村長：八格牙魯，你們你們村裡的，還有沒有，有沒有壯男，幺希幺希。

也不知道村長出於保護的態度還是徹底把李叔忘了，這個身處戰亂之外的李大傻就這麼全身而退了。其實我自己是覺得，肯定是忘了，誰閑著沒事惦記一個無用的傻子，估計只有教育小孩子的時候，或者給小孩子講狼外婆故事的時候。

嗯，現實又一次證實了李叔是個無用之人。和小時候一樣，依舊是無用之人。可李叔依舊堅挺的活了下來，雖然村裡人都沒有了。當然，那些他曾經深深忌恨的，或者說深深鄙視李叔的人，都早早的去孟婆那裡領便當去了。

李叔無用的人生還沒算完。

這個窩囊廢，終於迎來了新中國的成立，李叔自己也漸漸的開竅，畢竟，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沒有人是一輩子的二愣子，更何況，曾經那些忌恨自己的人，一部分去見閻王了，另一部分斷子絕孫了，李叔這個最廢物的廢柴卻安穩的活到現在，當然，也創造了幾個兒子，孩子們還挺機靈。話說上帝其實是公平的，他不會讓傻子再生傻子，因為他也怕傻子反抗，因為誰都知道，一群傻子的戰鬥力是遠勝於一個傻子的。

當然，如果你問我李叔在此之前乾沒干過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只能很悲哀的告訴你，沒有。如果真要從雞蛋裡挑骨頭，瘸子里挑將軍，那李叔結婚以後11個月就出生了自己的兒子算不算。。。。。畢竟，一個男人，生孩子的能力強也是優勢，你說不是么。

再往後，日子一天天的過，生活也比以前好太多，新中國成立以後就是比以前好。至少人們都翻身農奴把歌唱。。。好吧，我承認我沒詞了。

我可是個正直的共產黨員，哼，說黨好不是應該的么。。。。

咱們繼續聊李叔。

唉，別人都是參軍衛國，李叔是在家餵雞，別人都是勇於爭先，李叔是天天很閑，別人都是畝產萬斤，李叔是依舊很貧。

唉，無用的李叔。

原以為作為社會蛀蟲的李叔一輩子就這樣了，可政治的無常不是我等P民所能理解的。

WG來了，其實按理說和東西和李叔沒啥聯繫。

可生產隊覺得，他們村比較特殊，沒有一個完全符合要求的「聖人」。就是那種左派右派都不犯的良民。畢竟，你只要參與運動，你就肯定要被標上左派或者右派的帽子，而李叔，就是那個少有的不戴帽子的人。

終於，在隊長左思右想中，李叔作為村裡沒有任何案底的人成了這次活動最正派的人。

大字報也沒有他，還經常被表揚，不會被批鬥，甚至，甚至，有些「進步青年」還專程來給李叔送了糧食，這可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待遇。

李叔呀，無用之人，反而有了優待，這找誰說理去！

只能說，10年動蕩，李叔卻過得比別人好，原因？原因還是因為他是個廢物！

當然，在WG結束以後，李叔依舊沒有被批鬥，因為誰都知道，這麼一個無用的人肯定不是他自己來操作的，他兒子也正常入黨，在後來也成了社會的棟樑。

有些時候我們都喜歡開玩笑，說你們猜猜在太陽下打盹的李叔夢裡夢到啥了？

來來來，我覺得應該是：嗯，曾經陷害我的那個鄰居家的小屁孩，閹了能有50年了吧。那個村裡的不借給我糧食的那個村長，埋在後山也有30年了吧。吼吼吼，誰是優勝者！

的確有點腹黑，可這不是實情么？

晚年的李叔還是非常受人尊敬的，為啥？因為他生了一個好兒子，兒子也當上了縣裡局長的官，兒子退休後，孫子也出人頭地，手握大權，好像都是李叔一把屎一把尿教育的好似的。然後好多人都來和李叔攀親戚，逢年過節給李叔送東西，家裡的茅台五糧液堆了一倉庫，作為一個老頭，愛收藏點酒不是很正常么。

當然，每天家裡人來人往，賓客滿座，李叔總是一副安靜的樣子，像一個心有猛虎的太上皇，用一副犀利的眼睛看著面前的是非黑白。

儼然一個看透了世間疾苦的神。

無用的李叔，無用的李叔，變成了英雄李叔，養育了一群社會的驕傲。

這不，前幾天百歲生日，縣電視台還來訪談，一家5代同堂，別提多風光了。重孫子帶著已經懷孕的媳婦，走到自己的太爺爺面前，小聲呼喚著，然後回頭給自己的媳婦說，太爺爺以前多麼多麼厲害，過草原，打鬼子，抗美援朝，WG指點江山等等等等，說得他媳婦覺得自己好像嫁給了一個英雄的孫子，更加死心塌地，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