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作堅強的樣子讓我好心疼

來自專欄 廉子的晚安故事

一

「每到深夜時，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爭相和我訴說它們的心事，可我只能安慰它們：再等等，不要急。你們要跟我一起變成最美好的樣子時，再跟他在一起。」小諾在日記中寫道。

寫完後，她看看窗外漆黑的夜空，覺得心裡好安靜。回過頭來，她看到網頁上一個被200萬人點贊的室內設計作品，作品旁邊寫著：著名設計師／安小諾。

那是她的名字。她鼻子一酸，眼淚終於落下來了：「林默，等等我。」

走上著名設計師這條路，到底有多辛苦，只有小諾自己最清楚。

林默就是小諾在日記中提到的那個「他」，是小諾暗戀了快十年的男人，現在是國內排名前十的室內設計師。

十年前，小諾讀大三時，一次朋友聚會認識了林默。他當時剛從國外回來。

林默比小諾大一歲，長得瘦瘦高高，清秀乾淨，有些像沒被命運吻過時的俞灝明。

當時，有個朋友講了個有點色的笑話，大家跟著一起笑起來時，只有林默一人安靜地看著大笑的眾人，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神，像一頭來自森林的小鹿，突然跑到了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好奇又驚惶。當他發現和他一樣沒有大笑的小諾，正安靜地望著自己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小諾笑笑。

外面一片喧囂，小諾的心一下兵荒馬亂了。

二

林默邀請小諾加入他的室內設計公司做文案。小諾學的是中文專業，做文案倒是很對口。只是，林默的一次約會，就改變了小諾原來的人生規劃。

林默約小諾一起喝咖啡。

林默一直和他的名字一樣安靜克制，即使跟小諾提及他最愛的室內設計，他也只是難得地說話時帶了點笑容，眼裡閃爍了一點點光。但在昏黃的咖啡屋裡，林默眼睛裡那一點點光，卻照亮了小諾的夢想。

小諾一直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做什麼，林默卻對未來無比清晰堅定。小諾每次看到林默坐在窗前，專註地做著他的室內設計工作，窗外的陽光灑下來，給林默鑲了一圈朦朧柔和的光，如夢一樣。小諾就會無比羨慕，甚至有些嫉妒。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他為什麼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情？而我不行？」小諾心想，「我總是東張西望，這裡停停，那裡玩玩，有時還會返回原路看看。林默走得越來越遠了，我卻還在半路上。不過，沒關係，現在我終於知道自己的路了，我會很快趕上的。林默，等著吧！」

三

小諾開始自學室內設計，她想體會林默做室內設計時會微笑的那種快樂。

室內設計需要有繪畫功底，小諾報了周末繪畫培訓班，經常全班同學都走光時，她還在一個人練習。她下載了同事們用的室內設計辦公軟體，又買來書籍，一點一點對照著學習。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記下來，第二天再去問同事。偶爾，她也會問林默。

當她第一次問林默有關室內設計的問題時，林默睜大了眼睛，他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驚喜，每當小諾懈怠時，想起林默那轉瞬即逝的驚喜眼神，她就會繼續堅持著學習下去。

林默的室內設計作品獲了獎，他開始接受一些高端雜誌專訪，小諾有次跟朋友一起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看到街頭報刊亭里，一本高端時尚雜誌的封面人物正是林默。封面上的他，穿著白襯衫，側頭望著遠方，露出長長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樑，好像明星一樣，有的人生來就是明星吧，小諾看呆了。

朋友晃了晃她：「小諾，別看了，他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朋友不認識林默，也不知道林默是小諾的老闆。不過，她的話卻擊中了小諾，雖然小諾每天跟林默一個辦公室上班，可她知道，她跟林默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默的世界是不缺錢花，各色美女環繞，閑暇時去國外旅行或去某個海島度假。而小諾的世界是每天都在計算髮工資的時間，間或有普通男人打擾，節假日去商場逛逛或就近選個地方旅行一趟。

喜歡上林默的時候，每當想到這些差異，小諾就會從內心感覺到絕望。

但偏偏林默對小諾溫柔體貼得像一張網，小諾被籠罩在網中央，她把千思萬緒深藏心底，面無表情地苦苦掙扎。

林默會在小諾做錯事時包容她，替她處理好所有錯誤；會在酒桌上替小諾擋酒；會在小諾冷時，把衣服脫下給她披上；會在小諾被同事排擠時，暗中保護她。

林默的呵護常讓小諾覺得自己置身天堂，可看著銀行卡上的數字，她又常感覺絕望。

「要是我變得和他一樣優秀，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小諾心想。她更加努力地學習室內設計，常常忘記吃飯、睡覺和休息。

四

公司有個項目正在急速進行時，有名員工突然辭職，一時找不到替代的人。一向淡定從容的林默也在辦公室里到處打電話找人。

小諾私下裡已經偷偷地試著做了幾個室內設計作品。看著林默眉頭緊簇的樣子，小諾的心臟一下跳得很快，她激動的手有些抖。她非常熟悉這個項目，並且私底下她也在偷偷地跟著做這個項目。

「要不要試試？要是萬一被林默拒絕了怎麼辦？要是他不相信我，我肯定會傷心很多很多天。」小諾猶豫不決：「可是我這麼拚命努力，不就是等這一天嗎？現在機會來了，我到底在怕什麼？」

小諾敲響了林默辦公室的門。林默看了小諾的作品之後，竟開心地笑了。

「我沒看錯人，」他拍拍小諾肩膀：「現在起，你跟著做這個項目。」

小諾開始跟著一起做項目。有一次，一名資歷較老的設計師在會議上質疑小諾的專業度，小諾嘴笨回答不上來，急的臉都紅了時，林默非常嚴肅地講話了：「小諾本來就是一名新人設計師，她有不足也是正常的。可她很有天分和潛力，你們不願教她，我會教她，還有，希望在座所有人把質疑別人的時間用在解決問題上。」

小諾什麼話都沒說，她一邊對林默充滿感激，一邊對自己的不足有些自責，另外，她還有種感覺，自己越陷越深了。

小諾比任何人都努力用心地做著室內設計，一年後，她的水平已經把那個質疑她的設計師遠遠拋在了身後。她的很多作品還被網友分享到網路上，獲得了很多讚賞，也收穫了一批粉絲。

而林默獲得的獎項越來越多，名氣也越來越大。小諾覺得林默像天空的太陽，遠遠地照在小諾身上，無論小諾再怎麼努力，再怎麼發光發熱，都不能和太陽齊頭並進。

五

有天加班到很晚，小諾一個人回家。到她住的地方有一段偏僻的路，很少有人走，也沒有路燈，一到晚上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小諾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走著走著，她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小諾回頭一看，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她嚇得趕忙飛快地跑了起來。半路上她的背包從肩上滑落下來，她也顧不上提，就一直拚命地跑。一直跑出那片黑暗，來到路燈下，她才發現路口拐角處有兩個陌生人也被她嚇到了，驚詫地看著她。

小諾一直以來武裝得堅強，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一下暴露在兩個陌生人眼前。就在這時，一個陌生人走到了小諾面前，竟是林默。小諾望著他，眼淚一下落了下來。

「不哭，不哭，怎麼嚇成這個樣子？」林默忽然一下把小諾抱在懷中。

驚魂甫定的小諾在林默溫暖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她有些吃驚，一向克制隱忍的林默怎麼會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

兩個人在一起之後，林默告訴她：「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同類，你和我一樣，隱忍而剋制、孤僻且倔強、但單純善良。在眾人面前，你表現得好像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情能把你打垮一樣，有什麼困難你總一個人忍著，不逼到絕境，你就不會去麻煩別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也會硬撐著裝作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但你會在沒人的時候，一個人偷偷地哭。我曾看到你一個人躲在樓道那個無人的角落哭得很傷心。我很想上前安慰你，可是我怕打擾到你，我怕嚇到你。如果那晚我不是碰巧路過這裡，我永遠不知道你加班回家時還會再忍受這樣的痛苦。你故作堅強的樣子讓我好心疼。」

六

小諾和林默在一起之後，在室內設計行業成長迅速。她參加了一次室內設計大賽，一舉成名，迅速躍居國內頂尖設計師行列。

小諾發現自己對林默的喜歡慢慢變成了愛。而她自己也不知不覺改變了。

喜歡一個人時，你會想要他的全部，會想完完全全佔有他，你會猜忌會懷疑會想他只對你一個人微笑，你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而愛不是，愛一個人時，你會為他著想，會想只要他變更好，自己的感受已變得沒那麼重要，你會信任他理解他，會想只要他還會對你溫柔微笑就夠了，你會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

即便林默身邊再多美女環繞，小諾也可以安心相待。她一直相信林默是一個懂得拒絕、有責任感、會認真愛人的好男人。而她自己，身邊追求者也變得多了起來，有時，也會遇到令人難以招架的追求者，但她一概選擇拒絕，因為她明白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是林默，並且只有林默。

以前的小諾粗聲粗氣，色厲內荏，急沖衝撞來撞去，總改不掉打斷別人講話的毛病。而現在的小諾溫柔恬靜，從容淡定，會微笑著安靜傾聽完別人說話的內容。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以前小諾刻意去追求想要成為的樣子，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裝是裝不來的，即使硬裝，裝不到三分鐘就會暴露原形。而現在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她從骨子裡成為了想要成為的人。

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大概是因為遇到了對的人，還有時光的雕刻吧。

而林默呢，他跟小諾在一起沒多久，苦惱了十年的太過瘦削的身體，居然長胖了。

（完）

廉子，小說閱讀網簽約作家、傳播學碩士、編劇、編導

一個會做飯、有馬甲線的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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