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灶
來自專欄 待批判的思考
午後火車埋頭駛過繁雜空曠的草野,背後的群山綿延無盡。行了許久,零星幾隻一動不動的灰氂牛,與世無爭的嚼著美味的午餐。他們極為紳士,慢條斯理連頭也不願突兀地抬起,不為火車轟鳴的機械所擾。
窗外清冽空氣下,太陽溫柔極了,好像時鐘的走針在這片地方放慢了腳步。倏然,遠處山腰牧民的帳房騰挪起的炊煙,和著勁風升騰而上,和故鄉徐徐纏綿的炊煙大不相同。
煙雲下是否有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傢伙正忙著折柴生火?我小時候很愛用老家那口灶燒火。
但人們一天只吃三頓,這對於愛燒火的我來說是一個多麼殘酷的事實。不過我並沒有懊喪,奶奶說我還可以燒熱水,於是自那時起熱水壺總是滿滿的。那時可算是一個技藝嫻熟的小師傅,不過,偶爾也燒焦一兩回。
而我的思緒就如這灰濛的煙飄回了家裡那口灶。
燃燒的悸動從一根細小的西湖牌火柴開始。握在手裡,我就能隱隱地感受到一股衝動。輕輕一划便誕生了燎原的第一點星火,懷著一種對力量的敬畏,我小心翼翼,虔誠而迅速地擦起星火。
灶肚,這個老態龍鐘的腔體,既是枯朽的煉獄,也是新生的溫房。柴草地陰雲先蓋住了火苗,分秒地寂靜之後,無論是蓬鬆綿軟的稻草,還是迸裂作響豆莢,熊熊的烈火用摧枯拉朽之勢吞噬一切,燒盡腐朽。
灶台年歲已近不惑,十二年前正面換了新磚。背面的黑煙湧向灶口,一次,兩次,千千萬萬次。那黑煙,終於蓋住了背牆的白天。盛飯的人看見了他的風光,卻永遠看不見灶台的斑駁老態,滄桑的歲月藏在背面的牆上。
後來,我大了,我像炊煙一樣飄去了外面的世界。灶老了,昔日他肚裡熊熊的火光也安靜了。
但無論何時,要是你願意陪他,灶就給你足夠的溫暖。有空回家,我總靜靜的陪他一會,讓我看看他,也讓他瞅瞅我。尤其是臘月寒冬,一見面,我便顧不得和老朋友寒暄就掏出僵冷的手,烘。
漸漸,火車窗和眼睛不約而同地濕潤了。暮前高原上逐漸灰白了起來,北風呼嘯起了鵝毛大雪。一個帶著毛絨帽的孩子睜大了眼,擦拭著凝水的玻璃,指著外面的雪欣喜地叫:「媽媽,快看——下雪啦!」
雪的輕盈恰似那灶的灰,好像我們的火車裹在著白色的灰里。我笑灶真的老了,連生的灰都蒼白了。
窗外一定很冷,但是那口灶一直很暖。
昨天,老屋拆了,灶也走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灶,什麼時候再讓我燒一會柴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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