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醫生賺錢的問題

來自專欄 野夫之聲

【導讀】醫生的工資一直是一個非常受爭議的話題，民眾一般會以為醫生收入很高，而醫生卻經常抱怨自己的勞動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醫生對收入不滿意，最終會影響到醫療的質量，並帶來諸多嚴重的社會問題。

談錢是一件非常傷感情的事情，所以即便在市場經濟的今天，大家也會喜歡優先談情懷。情懷是件好東西，情懷是理想是志向是修養是職業道德，是可以讓人忘卻物質甚至以身相許的精神追求。在本國的傳統教育中，關於醫生的情懷始終被濃墨重彩地描繪著，醫生被譽為天使，被譽為華佗，被譽為懸壺濟世的聖人，醫生被一頂頂情懷的高帽拔高後，最終誰都不好意思談錢了，以至於到了今天，醫生工作的價值普遍被認為可以約等於零，由此使治病救人的成本也理所應當地被認為應該約等於零。而在人的印象中，生命是無價的，生命被視為最寶貴的東西。既然生命如此寶貴，那麼救命的醫生的工作難道就真的應該價值為零嗎？談錢確實傷感情，而如果真的不和醫生談錢了，也許更會傷感情啊，所以錢的問題真有必要認真談一回。

在計劃經濟時代，醫生是普通勞動者，沒有人會因為醫生工作的特殊而給醫生額外加錢。改革開放初期，醫生的工資並沒有太大的浮動，反而是其他職業的工資有了很大的提升。當時醫生圈裡流行的說法是，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賺錢多。這反映了醫生心中極大的不平衡。

醫生的工作直接關乎人的生命，可以說直接掌握了病人的「生殺大權」。擁有如此緊要的權利，一旦讓醫生用自己的權利去經營，則必然換來豐厚的利益。果然，在醫生對自己收入的一片抱怨聲中，醫院被推向了市場，醫生終於有了用自己的技術和權利賺錢的機會。

醫生的工作是為病人解除痛苦，其性質也屬於服務行業，但這樣的行業顯然與一般的行業不同。醫療行業的話語權在醫生一邊，病人沒有議價的權利。這使得該行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不完全意義的市場化行業，由此一些奇特的怪現象就產生了。

按照市場經濟的法則，醫生的價值應該有一個客觀的標準，此標準雖然沒有先例，卻可以參照國外的標準，再可以結合具體的國情制定。但最終的標準一定要讓醫生滿意，不然不但會挫傷醫生工作的熱情，還會給整個醫療行業帶來麻煩。

在考慮自身的價值時，很多醫生會拿出大量國外醫生收入的例子，希望自己也像國外醫生一樣有一個體面的收入。但是，該談錢的時候很多人開始拿情懷勸說醫生了，大概的說辭就是，中國的醫生應該比外國的醫生更高尚一些的，你們都是華佗，他們都是商人，華佗看病怎可以談錢呢？

中國的文化和國情深深地教育了中國的醫生們，他們本來是想老老實實當華佗的，他們本來也是想老老實實視金錢如糞土的，但讓大家倍感迷茫的是，為什麼領導們偏偏讓他們邁入市場為醫院和國家賺錢呢？

醫生們帶著迷茫進入了市場。起先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為醫院賺了多少的錢，更不知道自己的勞動值多少錢，而一旦市場的意識逐步滲入到醫生的骨髓里，他們便與金屬的氣息脫不了干係了，最終不得不在錢的問題上斤斤計較。錢這東西多好啊，有時候雖比不上情懷，但至少花著開心啊。於是對錢的追求終於成了醫生工作的動力。

醫院作為市場經濟獨立的主體，既然明擺著要賺錢，醫院與醫生之間就應該有一個符合市場法則的結算模式，使醫生得到應有的報酬，這是市場最公平的體現。但直到醫院進入市場多年後的今天，醫生的報酬似乎依然無法讓醫生滿意。醫生對自己的報酬不滿意，就會用自己手中的權利去牟取暴利，結果使得本來就不太成熟的醫療市場雪上加霜，各種矛盾應運而生。

從醫院被推向市場的那一天起，醫生實際上就已經成了「生意人」，他們和其他所有的生意人一樣，必須按照市場的法則去生存。而遺憾的是，即便到了今天醫生依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意人。太多的行政手段干擾著醫院的經營，醫院又對醫生的行為進行著太多的限制。這些非市場經濟手段的存在，使得醫生的位置格外尷尬。他們想老老實實行醫，想做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而最後卻被逼著不得不靠歪門邪道謀生。多少人會一邊數錢一邊在良心上罵自己呢，而罵完自己之後，會不會還要罵其他的人呢？

日本有句俗話，叫逼良為娼。其實很多醫生從第一次穿白大褂那天起，都是發誓要只談情懷不談錢的。但現實太殘酷，不談錢就賺不了錢更花不了錢，於是便身不由己了。本來聖潔如天使的醫生，最後落得個「白眼狼」的罵名，名聲糟糕如此，這怪誰呢，怪醫生自己嗎？

錢的問題是一個大問題。在大家都不談錢的時候談情懷，那是一種風尚，也是一種風氣，大家可以在風花雪月中一邊看病一邊學華佗學扁鵲學白求恩，任何人都是道德模範。而如今的風氣中已經到處瀰漫著錢的味道了，此時如果依然不認真和醫生談錢的話，醫生就真的要自己想出路了。

（野夫，資深互聯網醫療觀察者，微信號：willine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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