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武德

最近在很多場合都聽到關於武德的討論。

武德，一般認為是習武之人的道德。然而習武之人和普通人的區別又在哪裡？想來也就是武力更強些。因此，武德，大概指的是運用武力所應該遵守的道德了。

如此看來，武德也不必習武之人才有，但凡運用武力的，大概都可以用武德去衡量他。武德，就是道德規範運用在武力參與的場合下所產生的具體內容。

道德規範是什麼東西？那就是人和禽獸相區別開來的東西，它讓人不再一味服從自身的血氣衝動而行事。它給人們一個理由：「不是我，而是換誰來都會一樣」。

因為貪圖美味而盜竊食物，人們一般不會認為有道德，因為鳥獸魚蟲莫不如是。

因為渴慕美色而和別人發生關係，人們一般不會說有道德。因為鳥獸魚蟲莫不如是。

因為有危險而躲開，人們一般不會說有道德，因為鳥獸魚蟲莫不如是。

難倒人就不需要飲食，交配和安全了么？

不是，人們照樣吃喝，照樣過性生活，照樣厭惡危險。不過，他們給這些都賦予了道德意義，使這些行為區別於因生理衝動產生的應激行為。

「我納妾不是為了好色，而是為了有人祭祀祖宗！」

「我逃跑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家人需要我照顧！」

這些都是典型的例子。

不過，道德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嗎？我們看看下面的例子。

「我們不是一時衝動，我們之間是有愛情的！」

「我怎麼可以為邪惡的黑社會賣命呢？！」

一樣是發生性關係，一樣是逃跑，一樣是在提供理由，但是提供的理由是不一樣的。

所以，人們遵守的道德規範也不僅僅有一套。

由於道德的多樣性，武德也不可能具有確定的內容。

當兩個信奉不同道德體系的人發生武力衝突的時候，該如何判斷誰有武德，或者說，誰更有武德呢？

這個問題十分尖銳。通常，它會以一些溫和點的形式在書齋或講堂出現：

是否存在普世價值？怎麼證明其普適性？

真理是一元的嗎？

等等

答案或者會令某些人沮喪：我們無法斷定。

為什麼？

雖然每一套道德都是一條試圖通往永恆的公交線，但是究竟能走多遠卻不僅僅在人事，更要看天意，或者說，在神的手裡。

永恆自然是永恆的，我們卻是暫時的。我們可以觸摸永恆，甚至匯入永恆，卻不能把握永恆。

當然我們可以持有態度（也無法不持有），只要我們時刻需要意識到，自己的意見可能並不那麼堅強。

那麼是否就不去判斷呢？

不是。因為去做判斷本身也是難以避免的。我們雖然不能全對，但卻可以盡量避免犯錯。避免犯錯的訣竅在於保持克制和留有餘地。

保持對「將自己的經驗無限推廣」的剋制，認清楚這個事實：誰都可能犯錯，包括自己。

當你發現對方的問題你全部都能處理，而對方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幫助ta，直到你也同樣無能為力的時候。

因為道德是一條公交線，你可以上，別人也可以，而只有你行別人不行的時候，你的道德也就拋錨了。

所以中國古時候反對不教而誅，不能教人的，是私心，絕不是公義，自然也不道德了——不管這私心是一個人的，還是一家人的，甚至是一國人的。

直到你的道德公交真的不得不拋錨的時候，那才是拿出武力的時候。

那時候，就讓天來決定誰更有武德吧——通過選擇勝利者。

那麼，難倒就沒有辦法好好地保持武德嗎？

辦法是有的，就是呆在有武力而未動的時候。

明明可以使用暴力，卻追求和平的時候，那就是武德閃閃發光的時候。

因為，刀的（道德）真意，不在殺，而在藏。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