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難以言喻之痛1——莎莉的故事

說出難以言喻之痛1——莎莉的故事

你們可能不知道,有些人費盡心力僅僅是為了變得正常。

——阿爾貝·加繆

眾所周知,解離症一般由於創傷或被虐待而出現,其定義是:人類的心智模式為了應對難以承受的環境而產生的保護機制——即為了生存,不計代價,逃避現實。美國精神病學界將人格解體症(以下簡稱DPD)歸類為解離症中的一種,但它的病因比其它較之嚴重的解離症更加變化多端。除了幼年時期的心理創傷、成年後的壓力、以及其它心理疾病的痛苦經歷、哪怕僅僅是毒品都可能誘發解體,某些病例甚至根本沒有明顯誘因。

「神志正常」這個概念通常僅僅意味著與他人的認知一致。假如有個人看到天使在窗外盤旋飛翔,而其他人都看不到,我們會認為他產生了宗教幻覺,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得了精神分裂症。如果有10個人看見了這個天使,那麼也許是集體都陷入幻想。但是假設每個人都看到了天使,那麼我們會很安心,相信天使真的存在,無論原因為何。在過去,人格解體患者在恐慌中孤立無援,害怕自己精神失常。而分享解體的共同經驗使得他們能對自己的思維和感覺進行正確的觀察。當讀到或聽到其他人說出與自己一樣的,或不可思議或離奇的想法和情感時,大部分 DPD患者都會立刻感到一絲興奮與安慰。

在這一章,我們將通過真實病例的故事來更深入地探討DPD的細節。以下節選的內容呈現了解體的各種體驗,及其微妙的差別。這些案例比起任何教科書的定義更能生動闡釋解體的實際感覺。要記住,雖然因突發的巨大壓力、失眠、或濫用毒品誘發的急性解體在總人口中普遍存在,慢性人格解體比較少見(但數量並不稀少)。問題是如何根據《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指南》(第4版)(簡稱《DSM-IV》)中的定義判斷一個人是否患人格解體呢?在第一章,我們談到了該疾病的關鍵癥狀,而在這一章我們將從更多細節對此進行闡述和討論。

簡而言之,對於一個人是否被醫生診斷為DPD患者,應該具備以下情況:解體的發作病程應反覆或持續,且不應僅僅作為其他精神或心理疾病的附屬癥狀出現,加之引起抑鬱或嚴重影響生活。另外,DPD患者也應該能完成「現實感測試」,即他/她明確知道這種不現實感是主觀體驗,是不正常且非真實的。在這裡,我們選取了五位不同背景的DPD患者的故事,就這種鮮為人知而讓人困惑的疾病提出若干疑問並嘗試回答。

莎莉的故事

莎莉·K今年19歲,是家裡的獨生女,她的媽媽患有精神分裂症。他們住在加利福尼亞的一座小城鎮上。莎莉的媽媽沒有工作,她爸爸是當地一家超市的經理,由於長時間工作而很少顧家。儘管有時他們會試圖讓莎莉的媽媽接受專業治療,但大部分時候她都沒有得到醫治,也沒有按時服藥。從莎莉有記憶起,她的媽媽就是個行為反覆無常、難以捉摸又離奇怪異的人。K夫人從來沒有辦法保持家裡的整潔。莎莉回憶起曾經生活的環境總是凌亂不堪,到處散亂著信件和衣服。她媽媽也無法按時準備三餐,莎莉記得從幼年起就經常從冰箱里搜尋殘羹冷炙果腹。雖然K夫人疼愛莎莉,從不打罵她,卻也無法為她帶來持久的溫暖、良好的養育和正確的教導。

過去,莎莉感覺K夫人經常「受到襲擊」,她總是懷疑鄰居正密謀將她逐出這片居住區,因此她鎖上房子的所有門窗,關好燈,讓莎莉躲到桌子或床底下。這種「襲擊」可能持續幾個小時或幾天,即使她媽媽的可怕的猜測根本不會出現。無論是對她媽媽認為的潛在危險,還是對隨著時間的過去媽媽逐漸加重的精神失常,莎莉都感到膽戰心驚。她想起曾經無數次似乎永無止境的耐心等待「危機」過去,期望自己的家庭能恢復正常。有時候她嘗試告訴父親家裡的情況,但他總是漠不關心,而且似乎無法理解事情究竟有多嚴重。最後,莎莉也對他徹底失望。

在她的回憶中,每天從學校回到家裡,她都必須堅強支撐自己,度過一個又一個難以承受的孤獨痛苦的夜晚。她在公立學校上學,雖然極其渴望擁有朋友,與其他同學嬉戲遊玩,但卻一直無法維持長久的友情。部分原因是她的媽媽總是無意識地阻礙莎莉的社交。每當同學邀請莎莉去他們家做客時,她媽媽擔憂莎莉會受傷害,往往會懇求或要求莎莉馬上回家。有時候朋友們想去她家裡玩,但她因為覺得丟臉,擔心朋友或朋友的父母會發現她媽媽的異常而不敢邀請朋友們來。K夫人在鎮上的名聲不好,大多數居民都躲著她,以防她突然竭斯底里或指控他們做了莫須有的惡行。

孤獨荒涼的生活一直貫穿了莎莉的小學、中學和高中。現在回顧那些年的經歷,她發現了一些短暫解體的情況。第一次解體時她才8歲,當時她媽媽的被害妄想首次嚴重發作。K夫人鎖上所有門窗,午後的室外明晃晃的,房子里卻一片昏暗。她命令莎莉躲到地下室。莎莉順從地蜷縮在地下室的角落,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個夢;她似乎不再是那個驚恐的小女孩,而是變成了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看著自己,審視著周圍。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發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存在。莎莉13歲時,她媽媽的分裂症再次發作後不久,她再一次解體。當時她決心要做點什麼改變現狀,於是熬夜等到K夫人入睡,好跟父親討論媽媽的情況。晚上11點,父親酒過三巡後回到家,莎莉激動地向他描述她媽媽那天的病情,試圖說服父親帶她媽媽去當地的醫院治療。她父親看起來很疲憊,漠然道:「你媽媽沒事,現在快去睡覺。」 那一刻莎莉突然再次覺得世界不真實,這一切都是一場夢。這種狀態持續到她睡著,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她又恢復「正常」了。

第三次解體發生在她15歲時。一天下午,學校里的一個朋友蒂娜堅持要跟莎莉到她家裡,好一起完成作業。回家的路上她感到非常惶恐,但還是什麼都沒說。當她們進家門時蒂娜驚叫:「莎莉,你家真是一團亂!」 就這一句話將莎莉整個人擊潰了,她再一次覺得發生的所有都不是真的,她也不再是那個叫「莎莉」的小女孩,感官變得麻木,她像個機器人一樣無知覺地度過了那個夜晚,即使在蒂娜離開後也沒有好轉。蒂娜再也沒有來過她家;幾個月後其他人告訴她,蒂娜的媽媽讓她不要接近K夫人的房子。

然後,莎莉高中畢業了,成績平平,有一點抱負,卻毫無人生的目標和方向。她離開家,去2小時車程的地方上大學,住在學生宿舍里。第一年的大學生活對她來說很艱難。課業艱澀,交友不順,她媽媽又時不時打電話過來警告她小心各種莫須有的荒謬的危險。原本在嘈雜混亂的環境中學習對她來說根本沒問題,但現在,無論是低沉的背景音樂、大廳中的交談聲還是空調的聲音都讓她感到慌亂、困惑、無法集中注意力。好在偶爾她還是能找到一些完全安靜的地方。

不久以後她開始約會,在那年春天有了一個固定的男友特德。特德對她並不好,而且幾個月後她發現他同時與大學裡的另一個女生交往。到四月之前,她已經快被壓力逼瘋,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順利度過這一年。期末考試快到了,而她的期中考試成績一般,特德開始與她疏遠,還有一大堆學習任務正等著她。她盡一切努力堅持著。就在期末考試前一周的一天夜裡,父親打電話過來告訴她,她媽媽再次病情發作,一個討厭的鄰居報了警,她媽媽被強制送進醫院監護病房。在送進醫院時她還尖叫著:「要是莎莉在這裡保護我,你們就不能這樣對我!」 聽到這裡莎莉的不現實感又出現了,時強時弱,整個人陷入混亂、茫然、冷漠和機械的狀態中。在後來的幾周內這種感覺逐漸而隱秘的增強。她試圖到商場走走,讓腦子清醒一些,卻只是感到周圍的人群似乎都在看著她,那場景彷彿一場噩夢一樣可怕而不真實。她走進一家店鋪,店裡的熒光燈給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噁心的朦朧感,她突然覺得頭昏眼花,意識似乎從身體抽離開來。回到家後這種感覺依然深深淺淺地持續著,她的靈魂彷彿正一點一點的從身體中滲出來。到期末考試結束前,莎莉進入了固定的人格解體狀態。

莎莉收拾好行李,離開學校,回到家裡過暑假。踏入家裡的老房子,去醫院探望她的媽媽,詢問父親家裡發生的事情。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和動作,看著自己來回奔忙,就像看著一場默片。自己的身體在電影里,永遠,再也不在靈魂所在的地方。活著,卻像死了一樣麻木。那個夏天就這樣過去了。秋天來臨時,她回到學校,決定向大學裡的心理健康諮詢診所尋求幫助。至少她還有個願望——決心解決自己的問題,並且決不讓自己重蹈母親的覆轍。

莎莉是否患了人格解體症?

莎莉確實患了DPD。在她的青少年時期曾經有過三次短暫的解體經歷,大學第一年裡她開始緩慢而持續的加重解體。雖然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她並沒有特別抑鬱或焦慮。

莎莉的癥狀是否是其它精神疾病的徵兆,例如她媽媽的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的確存在家族遺傳的情況,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莎莉患有精神分裂症。童年時期她表現得很正常。雖然沒有交到多少朋友,但她一直嚮往著友情,只是特殊的家庭情況妨礙她培養持久的人際關係。即使感覺世界不真實,她也從來沒有真的相信自己是機器人或者她真的活在一場夢裡;那只是一種反應機制。當現實太殘酷,不現實感在某種意義上反而成了救贖。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不是」正常的「的,並且選擇尋求治療。害怕變得像她媽媽一樣這一點也很正常:孩子們通常會擔心自己可能遺傳父母的疾病,但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莎莉患了精神分裂症。

莎莉的病因是什麼?

莎莉的成長環境始終陰鬱壓抑,而且持續緩慢惡化中。雖然家裡並不存在我們通常想像中的身體上的虐待或性騷擾,她的父母也盡其所能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然而莎莉承受的是嚴重的情感忽視。一個孩子需要得到安全感、被關心、細緻的養育和良好的教導,需要鼓勵,也需要社交,而這些莎莉都沒有。近幾年的DPD研究顯示,許多不易察覺的兒童虐待與DPD相關;更準確地說,根據一個人受到的情感虐待可以很大程度上預測他的DPD的嚴重程度。另外,研究還告訴我們,患有嚴重心理問題的父母——通常是精神分裂症、躁狂抑鬱症或其他精神疾病——在DPD患者的背景故事中很常見。

人格解體是否總是由短暫性的解體開始,後來慢慢發展成持續的解體?

由短暫的人格解體發展成持續的DPD是很常見的模式。一開始莎莉在難以承受的痛苦時刻產生了短時間的解體,然後當她剛剛步入成年,由於無法兼顧學業、社交和戀愛,不得不面對全新的更嚴峻的壓力。個人身份的轉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來說,早年長期的壓力可能成為人格解體的誘因,甚至成年後的壓力也不容忽視,莎莉就是一個例子。慢性人格解體的確可能由於過大的壓力引起,甚至不需要創傷後應激障礙那樣致命的嚴重事件。普通程度的嚴峻壓力,對於一個脆弱的、傾向於逃避的人來說,已經足夠觸發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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