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遊戲的功臣與「叛徒」

一

2000年6月，網易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上市當天就跌破了發行價。一周後，網易舉行了成立三周年媒體見面會，網易創始人丁磊始終面帶微笑，還不時嚼著口香糖。面對網易在股市上的沉浮，丁磊的態度相當淡定。

這種淡定並非沒有來由。當時正值納斯達克黑暗時刻，同年前後腳上市的搜狐和新浪情況也不太樂觀，人民網形容搜狐上市「不溫不火」——上市當天收盤價與發行價持平。情況稍好的搜狐也是不盡人意——開市17美元，當天收於20.68美元。

黑暗持續到了第二年。丁磊遇到了創業以來最大的挑戰——網易因誤報收入被停牌，股價最低跌至0.53美元，瀕臨退市。也是在這一年，丁磊決定發力SP業務和遊戲業務。

網易2001年正式成立在線遊戲事業部。入職已經一年多的詹鍾暉（叮噹）加入該部門，當時這個部門大概只有10個人。年尾，網易推出了《大話西遊Online》。現在多益的創始人徐波，就在《大話西遊Online》的客服團隊里，當時他只有24歲，初中學歷。

網易對《大話西遊Online》投入很多，還請了周星馳當代言人，那時候周星馳因《少林足球》上映迎來了新的事業高峰。但這款產品實在不怎麼成功，做客戶端的雲風也只在項目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拿到過一次不到1萬塊的慰問性獎金。當時姚曉光正好也在天晴數碼做MMORPG類的《幻靈遊俠》，每個月都能拿到3萬獎金。雲風有點感慨，這就是好項目與壞項目的差距。

網易很快決定放棄《大話西遊Online》，將核心成員剝離至《大話西遊2》項目組，後來創辦廣州擎天柱的魏劍鴻在組裡當產品經理。2002年5月，續作開啟了內部測試，客服組的徐波參與體驗之後寫下了30多頁的問題反饋和改進意見。但大逆襲的情節並沒有出現，擔任《大話西遊2》製作人的叮噹並沒有採用徐波的方案。徐波退而求其次，請求把《大話西遊Online》交給他維護，叮噹也沒有答應。

3個月以後，《大話西遊Online》瀕臨停運，叮噹終於鬆口，交給徐波維護。徐波也從客服變成了策劃。

很快《大話西遊Online2》推出，深受玩家喜愛。網易的股價也從2001年初的0.95美元飆升到2003年的70美元，它從納斯達克的垃圾股變成了優質股。32歲的丁磊成了中國首富。也是在這一年，李學凌來到網易當總編輯，唐岩也加了網易網站部。

另外一邊徐波開始搗鼓《大話西遊Online》。用徐波的策劃稿和「風魂」引擎重寫《大話西遊Online》並改名為《仙履奇緣》。「風魂」引擎的作者是雲風，早期網易遊戲幾乎都是構建在此之上發展，包括《大話西遊2》。

這款《仙履奇緣》並沒有對外開放，《大話西遊2》策劃丁迎峰為了避免這款產品和《大話西遊2》產生衝突，他計劃改成Q版風格並為其爭取到了內部立項的資格。

2003年11月6日《仙履奇緣》限量內測並正式更名為《夢幻西遊》。遊戲公測後，短短几天內加開了8次新服才稍微緩解伺服器壓力。這款6月立項、12月公測的產品，大獲成功。第二年4月，《夢幻西遊》在線人數突破18萬，到了年底該數據又刷新至32萬。

網易在內容領域也取得了進展。李學凌向上司提出激進的設想：把網易旗下的房產、遊戲、汽車和科技4大頻道獨立出來，成立自負盈虧的公司，管理者對公司有完全的控制權。這項建議被丁磊採納。不到半年的時間，李學凌負責的網易房產頻道有了40萬人民幣的月營業額。網易一步步靠近一起在納斯達克上流過血的搜狐和新浪。

二

網易股價跌到7毛前的時候，李學凌就和丁磊在北京三里屯一塊兒喝酒了。2005年3月，網易將房產頻道賣給了搜房網，李學凌是在交易完成之後得知消息——李學凌不過是一個領丁磊工資的人。

內部創業計劃失敗，李學凌選擇了辭職並於2005年8月正式開始運營華多科技有限公司。李學凌帶著幾個網易老同事，在廣州天河駿景花園租了個民宅開始了自己的事業。後來網易搬進了新大廈，李學凌帶著團隊回到了網易舊部，自己坐在了丁磊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後來有人解讀這個做法是因為丁磊信風水，舊部是塊寶地。

2006年5月起叮噹開始擔任網易聯合COO，升職之後兩個月，部下的徐波離開網易並創辦了多益網路，拿的是金山的投資（後來用8倍PE的價格從金山手裡回購股份）。

徐波離職前是《夢幻西遊》的主策。雲風得知消息後，最關心的是《夢幻西遊》的客戶端主程郭偉的去向。叮噹告訴雲風，不知道去向，但離職之時說過不會去多益。網易很多人都擔心徐波的出走會對《夢幻西遊》造成威脅。雲風篤定只要郭偉不幫徐波寫程序，多益的新產品能否順利完成都表示懷疑。但現在大家都知道多益的副總裁叫郭偉。

徐波不僅帶走了郭偉，還帶走了網易遊戲市場部的唐憶魯。現在大家關注的徐波是一個三觀奇葩的直男癌，但做公司確實有辦法。網易已經給到5萬月薪的人來到多益只領3000塊，還沒有股份。十年之後，多益20人的創業班底還有16人追隨徐波。

2008年網易和暴雪娛樂正式開啟合作。以此為起點，網易陸續引進《星際爭霸II》、《魔獸世界》、《爐石傳說》、《風暴英雄》和《守望先鋒》。代理暴雪產品，加上自研品質過關，網易遊戲口碑開始爬坡。

2009年是叮噹進入網易的第十年，他在這年成為了網易COO，負責網易業務的日常運營。

叮噹一升職，又有舊部離職了。時任《大話西遊2》產品總監的魏劍鴻離職，並帶走了大話團隊20餘人——大話2主程陳舟、大話2主策黃明，大話2主美唐自銀、大話3主策魏劍鵬等。2010年4月，擎天柱網路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次年便推出了《封神》。

魏劍鴻離職之後，方三文沒多久也辭職了，後者創立了雪球網。唐岩在網易的時候，和上司李甬、方三文關係頗好，一周有兩三天都會有下班聚會。唐岩原本想把網易這樣的好日子過到退休，方三文的辭職讓他意識到，大家遲早都要天各一方的。

2011年3月唐岩創辦了陌陌科技。同年4月，唐岩被任命為網易網站部總編輯。這裡先創業後辭職的時間矛盾，成為了後來網易炮轟陌陌的關鍵證據。

唐岩升職了，終於輪到叮噹辭職了。2011年5月，叮噹卸任網易COO，將網易遊戲從10人帶到4000人團隊的靈魂人物，就此告別。那時，打磨五年的《倩女幽魂Online》剛上線，網易Q1遊戲業務收入13.86億元，佔網易總營收90.1%。

三個月之後，丁磊打趣的和雲風說了句，你也退休了，我還得在這裡。雲風的離職申請上籤上了丁磊的名字。

從叮噹開始的辭職潮還沒有結束。網易產品經理顏科西、網易暴雪合資公司總經理陳偉安、網易品牌總監范存彥、網易遊戲銷售總監柳誨東也相繼離開。後來這些人都聚集在了簡悅——叮噹創立的新公司。

離職潮帶來的陣痛剛剛過去，網易又陷入了移動互聯網大潮捲來的恐慌當中。

2011年，網易推出第一款智能機手游《翻書大作戰》，但凡這款產品有點浪花，在座的各位應該是有點印象的。2013年迎著卡牌潮，網易又上線了《迷你西遊》，成績依然不好。

一位接近網易遊戲內部的人士後來如此告訴騰訊深網的記者，「當時，市場營銷高層每天開會時面面相覷，在向移動互聯網轉型的大浪潮中，網易是不是已經落後行業4~5年？」

不想被大潮拍死，不行也得上。2013年網易遊戲有20多款手機遊戲立項，丁磊放話，每一款都必須是精品。

三

在知乎上雪球CEO方三文曾經留下這樣一個回答：

段子：有一次wding（丁磊）跑到辦公室，對開發人員指手劃腳。Dingdang（叮噹）很冷靜地對開發人員說：別聽他的，他不懂。

「就是被趕出來的。」2013年叮噹在接受採訪時，如此回應離開網易的原因。叮噹表示，丁磊越來越多插手遊戲業務，同時又不願意和自己有過多的交流。大背景是2009年，騰訊遊戲收入首次超越網易。叮噹認為丁磊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而自己卻還在按部就班的打造精品。

從深度信賴到不願交流，叮噹選擇了離開。他形容彼時與丁磊的關係是介於和平分手與不歡而散之間的一種狀態。

2014年1月，簡悅的第一款遊戲《陌陌爭霸》上線。一個月後陌陌科技CEO唐岩通過微博公布，聯運的遊戲《陌陌爭霸》首月激活用戶140萬，月流水達到1200萬。陌陌註冊用戶也突破1億。插個題外話，《陌陌爭霸》是少數抄襲Supercell《部落衝突》能活下來的產品，另外一款是IGG在海外大殺四方的《城堡爭霸》。

網易手游還處於一片混沌之中，社交軟體易信也不見起色。

陌陌和簡悅都沒有著火，首先被點的是魏劍鴻。2014年5月，擎天柱公司創始人被警方帶走，調查指向該公司的「封神」系列遊戲涉嫌抄襲網易的「大話西遊」系列遊戲。騰訊曾兩次注資擎天柱，事發時騰訊已佔股30.6%。

李學凌接棒。2014年11月，網易發布公告表示，YY直播從未獲得過網易公司關於直播《夢幻西遊2》的任何授權。這件事後來成了網易的雙標的證明之一。——近期，鬥魚和虎牙撤掉《第五人格》專區，網易出來暗指騰訊非法競爭。

不到一個月時間，網易又找上了赴美上市的陌陌。2014年12月10日，是陌陌即將登陸納斯達克的前1天的緘默期。網易對唐岩在網易工作期間不法行為做出聲明，細數三宗罪——唐岩在網易工作期間創辦陌陌；向其妻子做創始人的四度廣告公司輸送上百萬元經濟利益；因個人作風問題曾於2007年被中國警方拘留10日，未告知網易。

網易的聲明還沒來得及影響陌陌，就先被前員工們跑來插刀了。猿題庫CEO李勇（原網易總編輯）、雪球創始人方三文（原網易副總編輯）、蟬遊記CEO郭子威（前網易總監）等6人均不同程度指出網易所述並非事實。

剛被網易撩完不久的李學凌也發了一條微博。

事件最終以陌陌成功上市划上了句號，網易遊戲也展開了新篇章。

2015年網易手游終於迎來了《夢幻西遊》，也應迎來了《大話西遊》。當年在端游時期的風光，在手游端重現。數量也趕了上來，到年尾在運手游超過了80款。

比網易先一步征服手游的多益，日子也不太好過了。2015年2月，網易公司向廣州知識產權法院提起訴訟，指出多益網路自主研發和運營的遊戲《神武》侵犯網易旗下《夢幻西遊》著作權並構成不正當競爭。

這件事一直拖到多益的十周年，多益向A股市場遞交了招股說明書，準備IPO。很快，《神武》侵權案一審判決結果出來了——網易勝訴並將獲賠1500萬。

多益以《遊戲史上最黑暗的一天》痛訴不服。但徐波沒有唐岩那麼好運，現在多益的第4棟大樓都動工了，IPO還遙遙無期。

網易在手游業務上繼續前進。20016年推出《陰陽師》；2017年年底相繼推出《荒野行動》和《終結者2》；2018年又上線了《第五人格》，現在這款遊戲排在App Store免費版第一名。

在這期間，簡悅被阿里收購。

結語：

2011年8月，雲風在博客里寫了這樣一句話，「他（丁磊）老是強調員工的人品，我知道跟某些同學的離開有關。」當時正值叮噹離開網易之際。